“今天什麼日子,這麼孝敬我?”
凌霜開玩笑,被嫻月在頭上拍了一下,婁二奶奶拉著她去鏡子面前坐下,那邊桃染已經調好了胭脂,問嫻月:“小姐,咱們是調三分的桃花色,兩分的海棠對吧?”
“是,記得滴兩滴木樨油進去,她的胭脂薄,容易幹。”
嫻月把凌霜按在鏡子前,阿珠機靈,又拿了一塊小鏡子來,在旁邊照著,嫻月雙手按住凌霜額角兩邊,在鏡子裡認真端詳了一下,道:“腫倒是沒腫,看來昨晚沒有偷偷喝水。”
“你還說呢,為什麼不准我喝水,渴死我了。”
凌霜順手拿起琉璃瓶裡的玫瑰露要喝,被嫻月狠狠打了下手,道:“一兩金子一瓶,給你牛嚼牡丹?”
如意端了茶過來,凌霜喝了,又開始問什麼時候吃早飯,婁二奶奶那邊張羅好了,讓人連小飯桌一起抬了進來,都是些精緻點心,凌霜喝了兩碗粥,叫嫻月“你別隻管我,你自己頭髮梳好都得個把時辰,弄你自己的事去。”
嫻月只當耳邊風,她也稍微吃了點東西,開始看著梳頭娘子給凌霜梳頭,教她:“凌霜的臉端正,又比卿雲瘦,正適合盤高髻,你盤緊些,今天的冠重,怕戴不住,她臉瘦,不怕頭髮緊,反而利落精神。”
婁二奶奶在旁邊,不知道高興什麼,笑眯眯道:“咱們家凌霜,就是天生戴冠的長相,可見世上的事也真是生成的,一絲不錯。”
凌霜只當她想給自己嫁高門想瘋了,也不怎麼當回事,嫻月看著她梳完頭,又上妝,一邊教梳頭娘子:“凌霜面板白,妝反而要淡,尤其是日光好的時候,比塗了粉的還好看。你就用珍珠粉細掃一遍,我來替她畫眉毛。”
她梳妝向來精細,手也輕,凌霜老實被她弄了小半個時辰,差點睡著了,終於弄完了,黃娘子又用個紫檀的盤子端上來今天要戴的冠。
凌霜一看那樣子就知道這東西只怕貴得嚇人,不然不會是黃娘子端上來的,娘還是那習慣,真正貴重的東西,都是鎖在她當年陪嫁的一個匣子裡,鎖得嚴嚴實實,每晚放在枕頭邊上,守著睡覺。只有她跟黃娘子能碰,連爹都不准問。
果然黃娘子把冠上蓋著的綢布掀開,是頂極漂亮的金鬧蛾百花冠,嵌著珊瑚珠子,金紅相映,原本是極鄉氣的,但這頂金冠的金色有點赤色,配著血一樣紅的珊瑚,顯得十分沉靜,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哇,下血本啊。這是什麼金?”凌霜好奇地想拿起來看,被嫻月打了一下手。
“虧你整天看書,這都不認得。”婁二奶奶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紫金,已經失了傳了,整個京城也不過百來兩,都是用來當寶石用的,誰捨得拿來打花冠,也就是咱們家了。”
黃娘子在旁邊連忙道:“小姐,這是二奶奶拿祖上傳下來那塊羊脂玉換的,這一頂冠就是兩間鋪子,你可得愛惜點,這可見夫人對你的一片心啊。”
別說旁人,連凌霜自己都驚訝了,她這輩子都沒見自己娘這麼捨得過,感動之餘,也頓時警惕起來。
“娘,你給我弄這麼貴的頭面幹什麼,我又用不上,真是浪費,給嫻月吧。”
“怎麼用不上……”婁二奶奶差點把真話嚷出來,還好嫻月在旁邊道:“我又不梳高髻,用不著花冠,你坐好了,別把頭髮弄毛了,讓黃娘子去把衣服拿來。”
凌霜這時候心中已經有些懷疑了,等到三姐妹的衣服都拿來,頓時明白了。
不止頭面首飾,她今天的衣服,也是三姐妹中最好的一個,卿雲仍然是緙絲雲錦的衣服,溫溫柔柔的杏黃色,戴玉蓮花冠,端莊超逸。
嫻月是一頂輕盈的珠冠,這次據說全是海水裡出的色珠,又用玉片串成花朵模樣,顫巍巍的,倒也精緻可愛,衣服是件杏紅雲錦衫子,雖然貌美,但和她平時的巧心相比,還是有點太簡單了。
而凌霜的衣服就不一樣了。
新衣全部熨過,一件件擺在榻上,凌霜剛看見那件衣服的時候,還以為上面是籠罩著一團煙呢。
那是件非常漂亮的妃色衣服,裡面是暗紋的海棠紅雲錦,和卿雲類似,厲害的是外面的大袖罩衫。
這妃色略深,接近海棠紅,大概染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呈現的效果,材質非綃非紗,極薄,卻不透,如同一團雲霧一般飄在上面,穿上看更加漂亮,因為有的地方堆得多,顏色就深,有些薄的地方,就淺,隨著走動,彷彿雲霧也在隨著緩緩飄動,妃色裡面又有金絲暗紋,似乎是冰裂梅花紋,要是到了陽光下,或是晚宴的明燈下,隨著燈光明滅,只怕更加華麗,不似人間物。
婁二奶奶讓凌霜穿上這衣服,又讓她走了兩遍,站起坐下,連連稱讚。
“實在是面板白的人穿紅好看,到底貴有貴的道理,還是嫻月巧心。”
她不說嫻月,凌霜已經猜到七分,一說,更確定了。
“我穿這個,你穿什麼?”她先問嫻月。
“我不是穿著這身嗎?”嫻月道。
凌霜一下子冷笑了。
她也不多說,直接拿起一邊的剪子來,作勢要剪,滿屋人哪想到這一出,頓時嚇懵了,還是嫻月反應快,她知道凌霜反應更快,不會扎到她,索性伸手去奪,果然凌霜就收了剪子,但卻沒放下來,而是繞到另一邊去了,隔著睡榻和她們遙遙對峙。
“你敢!”嫻月立刻罵她:“你剪,剪了大家都別去芍藥宴好了。”
“那就都別去,我求之不得呢。”凌霜道。
婁二奶奶這才反應過來,過去一把抓住凌霜的手,把她身上狠狠拍了兩下,罵道:“我真是那哪一世造的孽,生下你這樣的孽障,你知道你這一身費了我們多少心血?
你剪,來來來,朝我這剪,我是上一輩子欠了你的,這一輩子給你還債算了。”
她撒潑還是嫻熟,以前常拿這套對付婁二爺,但凡有什麼她不講道理的事,婁二爺敢瞪個眼睛,她就整個人撞到對方懷裡,遞脖子讓殺,婁二爺哪裡見過這個,只能節節敗退,予取予求。
這次也一樣,她直接遞脖子讓凌霜剪,又開始數落起凌霜的不聽話來,說這衣服費了多多工,“幾個大師傅連夜趕工,釘珠子把手都釘腫了,跟我鬧要辭工呢……”
黃娘子連忙上來解勸,卿雲也道:“有話好好說嘛,怎麼忽然就這樣起來?”
“你問我?問她,好好的發什麼瘋?”婁二奶奶道。
凌霜的反應也簡單:“你也不用跟我鬧,這身衣服我也不可能穿……”
“為什麼不穿?這不比你整天那叫花子衣服好得多?”嫻月在旁邊道。
凌霜沒急著回答,反而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真要聽?”
“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