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以睦自然聽出她口中怨懟,只礙著賀雲祺等人,不便立時安慰,唯有側過身,先打發下他們。賀雲祺一笑,眼神裡有幾分恍惚,好似想起往事一般。嶽以睦連催了他兩聲,賀雲祺才躬身退下。
這麼耽擱了一陣,他方提步追上靜嘉,好聲哄勸:“天下女人當然多,可你沒聽說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別鬧脾氣了,讓朕看看你的眼睛。”
靜嘉坐在榻上,感覺到嶽以睦碰到她身上,下意識一搡,“有什麼好看的!你快出去,我要睡了。”
“我不走。”嶽以睦知道她心裡難受,脾氣格外好,用力將靜嘉抱住,趁勢一推,將她壓在了床上,“就因為你要睡了,我才不能出去,天兒越來越冷了,我還得給皇后娘娘暖床呢。”
靜嘉又氣又羞,伸手胡亂捶打著,“你別纏著我,回乾清宮睡,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行嗎?”
她什麼都看不見,嶽以睦躲閃得又快,這樣亂揮亂打好一陣子,都沒有真正落到嶽以睦身上。這下她更覺難過,眼淚開了閘,“你就欺負我看不見是不是?”
嶽以睦聞言一愣,知曉自己戳了她軟肋,心中一慌,抓住靜嘉的手往自己肩上打去,“我錯了我錯了,好靜嘉,你別哭啊……”
142眷戀
嶽以睦捶得越來越快,手也越攥越緊。 其實他的驚恐從不比靜嘉少,靜嘉無知無畏,不過一時失明,尋常時候倒沒什麼大礙。然而嶽以睦知道她身有頑疾,連賀雲祺都治不好的遺症……生怕哪一日聽到她的訊息,便是最最不好的那一個。
這時握著靜嘉的手往自己身下打,力道漸重,發洩的成分倒比安慰靜嘉的成分更多。
慢慢地,靜嘉也察覺出了嶽以睦的失態,她止住淚,突然道:“皇上,你還是回去吧,我真的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聲音冷靜,並非先前的賭氣之語。嶽以睦聞言,手上動作乍停,“你真的要我走?”
靜嘉頷首,從他的掌控中掙開,偏開腦袋,望向黑暗中的一團虛空。“我一個人,也許心裡能好受些。”
嶽以睦心裡發慌,卻是順服地起身,退開了幾步。
他身上赤紅龍袍有著明顯得皺褶,像他的心一樣,凌亂無緒。
“那……我先回去了。”嶽以睦語氣低落,靜嘉看不見他神情,便自欺欺人地假裝不曾察覺,“你早些休息,這樣明日便該恢復正常了。”
“好。”靜嘉坐起身,兩手相疊,目視前方。
嶽以睦往後倒退,步伐極慢,儼然是不捨。他退開幾步,忽然又道:“明日永宣郡主進宮,朕下旨讓她帶了孫朗一起,你別忘了。”
永宣郡主便是毓瑾,嶽以睦當年為孫家平反,大加封賞,毓瑾便得了郡主一號,並嫁與雍州知州為妻。嶽以睦知曉兩人是手帕交,感情甚篤,特地把雍州知州調回京中述職。毓瑾是他妻子,又有郡主之名,自然跟著一同回了鄴京。
嶽以睦得知他們夫婦二人順抵京中,立時便下旨命永宣公主進宮覲見皇后。
靜嘉心下歡喜,卻又突然想起自己此時是個瞎子,有些悻悻,“過兩日吧,我什麼都看不見,她來與不來,能有什麼分別?”
嶽以睦是刻意想讓毓瑾開解開解她的心結,免得靜嘉這樣自憐自傷,悶悶不樂。是以聽靜嘉這麼說,下意識反駁,“你現在雖看不見,明日一早也該好了。過兩天便是年節,她再入宮陪你,也不方便。”
靜嘉不知是信了嶽以睦那句“明日一早也就好了”,還是當真考慮到毓瑾,思忖片刻,便微微點頭,“也好,那就是明天吧。我乏了,皇上早些安置。”
這是逐客令。
嶽以睦心下明白,也再尋不到留下的理由,輕輕“嗯”了一身,轉身走了幾步。
靜嘉聽他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沒了,以為他當真離開。
她一個人枯坐在黑暗之中,連個上前問候的人都沒有,登時既委屈又害怕,眼淚再次決堤。
靜嘉向來只流淚,並不出聲,此時卻是驚懼交集,忍不住嗚咽起來。嶽以睦遠遠地立著,仍像進來之前那樣,一聲不吭,只望著靜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