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便到了十月,天氣轉冷,回鶻人又不安分起來。倪敦堂奉詔再度隨軍赴邊,邵氏掛心兒子,心事重重,身體每況愈下,竟熬出了幾根白頭髮。
靜嘉看著母親憔悴,不免自責,卻無可奈何,只能託了胡太醫替母親診脈。
奈何癥結所在到底是邵氏的心病,胡太醫縱能妙手回春,也抗不住邵氏自己不肯開解自己。況且中藥本就不如西藥快速,似邵氏這樣的症狀全在於一個“養”字上,靜嘉唯有常陪邵氏說話,替她分散分散注意力。
十一月,下了弘德二十九年入冬來的第一場雪,鋪天蓋地的雪花將京城籠罩在一片雪白之中。才用了午膳,邵氏靠在軟榻上喝藥,靜嘉從一旁替她掖了掖被角,準備回“明月引”補一個午覺。正這個工夫兒,雲苗撥簾而入。“見過夫人,見過二小姐。”
靜嘉遞上了絲帕給邵氏拭嘴,一面接過藥碗,一面笑著回首,“不是才讓你下去歇著,怎麼又回來了?”
“回二小姐的話,孫府的二管事來了,正候在外面求見呢。”
邵氏用竹籤紮了個杏脯塞入口中,壓著嘴裡的苦意,含混地問:“怎麼到這兒來了,不是讓你們少奶奶管著事嗎?”
雲萱端著托盤上前,讓靜嘉把碗撂下,聽得邵氏這麼一說,不由笑道:“夫人忘了?這個月是孫家小姐的生辰,奴婢估摸著該是二管事來給夫人和二小姐送帖子呢。”
邵氏無奈地揉了揉額心,感慨著,“人老了,記性就是不中用了。嘉兒,你去廳裡替我收了吧,娘身子不濟,今年就不去了,回頭讓你大嫂子陪你過去給瑾姐兒賀壽。”
靜嘉起身向邵氏一禮,“女兒省得了,娘先歇一歇,女兒過一晌再來。”
“去吧。”
果然,如雲萱所料,孫二管事恰是來替孫夫人送請帖的,靜嘉讓姚黃代為收了,笑著同他寒暄,“有勞您走這一趟,家母近些日子身子不適,毓瑾的生辰怕是去不了了,到時候我與我家嫂嫂一齊過去,還要請您替我同孫嬸孃和小瑾支會一聲。”
二管事俯身一禮,“二小姐客氣了,若沒旁的事,奴才先告退了。”
“雲苗,去替我送一送二管事。”
87閒話
靜嘉拿了帖子,便徑自往喻義堂去。她一面要將此事告訴趙菡,一面還要提醒趙菡為毓瑾備禮。靜嘉到喻義堂的時候,趙菡正同廚房採買的嬸子對帳,見靜嘉來了,強自抑仄著不耐煩,擠出了一個笑臉。“二妹妹怎麼這個時辰來了?母親可用了藥了?”
“見過嫂嫂。”靜嘉行禮後,方從容答,“已經用過了,正打發我回來歇一歇。”
趙菡抿了抿唇,頷首道:“二妹妹服侍母親辛苦,是該趁著午晌兒補個覺。過一會兒我讓人給二妹妹燉個銀耳羹,等妹妹睡醒了便送過去。”
靜嘉聽出趙菡話裡的意思是逐客,看了眼一旁垂手立著的嬸婆,莞爾一笑,“多謝嫂嫂好意,不過眼下我還有件要事需得轉告嫂嫂,不知嫂嫂可方便?”
趙菡下意識地蹙了眉,這小姑子說是待嫁,卻還有兩年之久,如今既停了書課,又不急著做女紅,最是閒空。除了每日照顧照顧母親,確然沒有旁的要緊事。思及此,趙菡委婉地道:“妹妹有事,我這裡自然是方便的,只是眼下帳正算了一半,怕是要讓二妹妹等一等了。”
“我把話說了便走,並不用太久的。”靜嘉兀自在軟榻上落座,不顧趙菡心意,遞出了孫家的帖子。“過陣子就是毓瑾的生辰,母親身子不濟,她的意思是讓我與嫂嫂同去,因而我便把這帖子給嫂嫂帶來了。孫家與咱們家交情不淺,我與毓瑾又是一同長大的玩伴,這份生辰禮,每年備的也不薄。今年難得母親不理事,要有勞嫂嫂費心了。”
趙菡接了帖子,卻是一臉為難,“馬上年下,家裡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二妹妹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雖不怪你,可又如何能像二妹妹所說,出一份重禮給孫家小姐呢?”
靜嘉沒料到趙菡竟會吝惜錢物,不由不悅,“嫂嫂這話就稀奇了,母親當了這樣多年家,我也從沒聽說過咱們倪府連份兒壽禮都備不出來的事,怎麼到嫂嫂這兒,就如此拮据了呢?”
“二妹妹這不就是誤解我了?若是尋常物什,自然好辦,可妹妹特地叮囑要做厚禮,我總要與妹妹細細分辯分辯,免得日後拆了東牆補西牆,反倒為難。”
“尋常物什?”靜嘉忍不住哼笑一聲,“嫂嫂倒不怕送出手了,叫您自家妹子笑話,如今芙兒姐姐也是孫家人了,嫂嫂別連累的芙兒姐姐在婆家沒臉。”
事涉妹妹,趙菡臉色驟變,“二妹妹這話就不好聽了,且不論這倪府在我手裡是如何打理的,單論芙兒,也是正正經經學過規矩的人,她自有本事讓孫夫人看重,並不需倚賴我這個長姐的名聲。”
不等靜嘉開口反駁,趙菡又是將她上下一打量,冷笑道:“我倒是覺得,二妹妹應當仔細些自己的閨譽。二妹妹先是與孫家大公子不清不楚,永安侯世子的婚約剛有眉頭,轉臉又與臨淄郡王賜了婚,這裡裡外外的事要是傳出去,只怕二妹妹這王妃位置可就坐不穩了。”
靜嘉立時惱怒,抬手拍在兩人之間的炕桌上,“嫂嫂這是什麼意思?我與毓慎何時不清不楚了?再言世子,蘇家從不曾來問名納采,又何談婚約?嫂嫂若是再血口噴人,我必要請母親來做個決斷了。”
“母親尚在病榻,二妹妹好重的孝心,竟不顧母親的身子去擾她?”趙菡彷彿捏住了靜嘉的七寸,笑的胸有成竹,“不過是為了旁人的生辰,倒激得二妹妹這樣上火,只不知妹妹看重的究竟是孫姑娘還是這見孫大少爺的機會?”
“你!”靜嘉恨恨盯著趙菡,片刻方接出後話來,“嫂嫂這個長嫂做的可真是盡心,妹妹實在是好奇,這番話若讓大哥哥聽見,他會怎麼想?”
趙菡不疾不徐地低頭撥了撥算盤珠子,輕描淡寫地答了靜嘉,“我的苦心,你哥哥必是知曉的,二妹妹不必替我勞心。母親身子既然不適,二妹妹還是專心在家服侍母親吧,到時候我自會去為孫小姐賀壽,不需妹妹多慮了。”
“你不讓我去給毓瑾過生辰?”靜嘉一臉的不可置信。
趙菡微微一笑,將算珠攏到一處,“是,父親交代過了,二妹妹是待嫁之身,還是少拋頭露面的好。孫家哥兒多,我留妹妹在家,也是好意。免得到時候有什麼不好聽的話傳到王爺耳中,無端給妹妹添麻煩。”
“好嫂嫂,果然是我們倪家的長媳。”靜嘉逸出一聲冷笑,轉身而去。
趙菡見她憤憤地撥簾步出,低首搖了搖頭,接著看向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嬸子,莞爾道:“嬸子也瞧見了,二妹妹竟這般不領我的情。”
那嬸子知道趙菡早晚要真正地管起家來,而靜嘉,卻是要嫁出門兒的,是以她自然順著趙菡的話往下說。“少奶奶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