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堂聞言竟是一陣熱血沸騰,怔怔瞧著自己這個愛哭愛鬧的妹妹,不知不覺中,他們好像都長大了。
時近中秋,月近圓滿。倪家的各種風波,終於也有了平息的跡象。是夜,敦堂懷抱嬌妻,一室繾綣。
54稀客
一場秋雨一場寒,中秋翌日京中就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水順著德安齋的瓦簷,形成了一道水簾。趙菡才親自送了敦堂離府回來,此時正是眼眶微紅,捧茶坐在邵氏一旁,垂眉斂目,不復往日的能言善道。
靜嘉瞧著趙菡的模樣,心中跟著一軟。不知是不是因為承諾了敦堂的緣故,靜嘉待趙菡的態度已是親暱許多。“娘,待天兒晴起來,咱們和嫂嫂一起去岫雲寺上香罷?許久都沒出門了,女兒快要憋壞啦。”
邵氏瞥了眼趙菡,低首噓著茶霧,“你這丫頭,怎麼跟皮猴兒似的,一日都坐不住。”
靜嘉心裡一動,沒顧上替自己辯駁,卻是道:“娘不是急著抱孫子嘛,帶嫂子去拜拜送子觀音嘛。”
趙菡見靜嘉這般熱絡,不免覺得意外,正思忖靜嘉是為著什麼改了脾氣,便聞婆婆已是答應下來。“也好,趁著秋高氣爽,去趟娘娘廟罷。不過,你不許去!”
邵氏肅容瞧著靜嘉,“在家跟你妹妹好好讀書,天天不是惦記東就是惦記西,得好好收收心了。”
靜嘉扁嘴,乖巧應了聲是。反正回頭再找母親撒撒嬌,她還是會帶上自己的,靜嘉不急於一時。
誰料,此後,靜嘉三番五次去找邵氏,都被邵氏冷靜地駁了回來。
九月初一,天還未亮,邵氏、趙菡,並宋姨娘、孟姨娘,一行四人,前去妙峰山娘娘廟上香。秦姨娘留下來看家,當然,靜嘉非常不道德地懷疑,母親是把秦姨娘留下來專門看著自己的。
今日原是要做女紅,靜嘉無聊地拿著針一下一下兒刺在繡棚上,卻是沒有牽出半根兒線來。正是百無聊賴之際,卻聞姚黃喚了她一聲,靜嘉回首望去,跟在她身後的,是一臉為難的劉管家。靜嘉忙站起身來,“劉管家,怎麼是您?”
劉管家朝靜嘉行了個禮,“二小姐,臨淄郡王來了。”
“啊?”靜嘉一怔,“他、他來做什麼,爹孃哥哥都不在家啊……你直接回了他就是。”
劉管家苦著臉,“回二小姐的話,王爺說是來尋您的,還不許奴才聲張給旁人知道。小姐,這不合規矩啊。”
靜嘉倒是頭一回見素來沉著冷靜的劉管家,露出這般左右為難的神色。她心下不屑,本不是什麼棘手的事,他之所以拿不定注意,還不是因為怕自己“私見外男”“敗壞閨譽”。古代對女人的禁錮,實在是太嚴格了。
見不見臨淄郡王,靜嘉本無所謂,是以此時格外淡定,回過身捏起繡棚上插著的針,又俯首從針線笸籮裡挑著綵線,這邊動作的同時,嘴上敷衍著劉管家。“哦?既然不合規矩,有勞劉管家替我和王爺說一聲,就說我倪家的女兒,重視名譽,雙親不在,不敢私會外男,請王爺恕罪。”
那劉管家果然面上透著喜色,躬身一揖,“是,那奴才這就去回話。”
靜嘉背對劉管家,忍笑聽著他的動靜,沒過太久,劉管家的腳步聲已是聽不見了。姚黃倒是沒覺出有什麼異樣,畢竟在她的觀念裡,靜嘉此番的決定,那是再正確不過的了。卻不料靜嘉的笑漸而淡了下去,還低罵了一句老迂腐。
姚黃挑眉,亦是低聲問:“二小姐不喜歡劉管家?”
靜嘉沒想到姚黃聽見了自己所言,忙掩飾著。“沒啦,不是不喜歡,就是娘不讓我出府,我心裡憋得慌。”
姚黃掩嘴一笑,“冬月不是孫大小姐的生辰嘛,到時候小姐就有機會出府了。”
靜嘉氣鼓鼓地回頭,瞥了她一眼,“冬月?那還要等兩個多月呢,我現在真是度日如年啊。”
“這麼多年,小姐不是都這麼過來的嗎,怎麼偏偏今日忍不了呢。”姚黃似乎沒意識到靜嘉長了草的心情,依舊是笑著打趣。
聽姚黃這麼一說,靜嘉不由愣住了。自己做了十年的古人,過了十年朝朝暮暮都毫無波瀾的生活,怎麼偏偏這會兒就百爪撓心的難受呢?
正出神,卻見劉管家又苦著臉回來了。“二小姐……王爺說,讓您即刻出來。王爺您要不出來,他就去皇上的面前揭發孫大少爺的事情。”
“孫大少爺?”靜嘉一時沒反應過來,半晌才意識到劉管家說的是毓慎。
靜嘉原就不在乎什麼男女大防,她能維繫的,無非是現在與未來生活的平衡。避免自己因眼下的莽撞,而毀了這一世應有的平穩生活。但事涉毓慎,靜嘉按捺不住,終究是道:“我換身兒衣裳,這就去前面,你讓王爺在正廳稍候片刻。”
“二小姐,老奴勸您還是這就過去吧,王爺黑著一張臉,實在是不能再觸怒了,到時連累老爺就不好了。”
靜嘉遲疑片刻,才接上話,“劉管家,若是我在王爺跟前兒失儀,那才會連累爹爹。這樣吧,你請王爺正廳上座,再在廳中的屏風後面擺個繡墩兒,一會兒我坐在屏風後面與他說話。”
劉管家身子一躬,“還是二小姐聰慧,二小姐請。”
靜嘉與姚黃對視一眼,姚黃默契地隨上了靜嘉,陪著她往正廳去。
靜嘉先是要更衣,後又做出這番佈置,並非矯情之語。
今兒邵氏一早兒就出了府,靜嘉只需要給倪子溫請安,是以沒格外打扮。此時髮髻已是略微鬆了,碎髮凌亂。臨淄郡王畢竟是個皇家人,該講究的禮節還是要講的。這樣蓬頭垢面的出來見他,只怕臨淄郡王會借題發揮,給她治個不敬之罪。
有屏風隔著,臨淄郡王看不見她,也避免了這些不必要的麻煩。
靜嘉從後門進了廳中,並不急著出聲兒,而是用眼神示意劉管家先去和王爺打個招呼。劉管家上前如此這般解釋了一番,靜嘉只聞臨淄郡王嗤笑一聲,接著道:“本王來了你們倪府三回,這規矩是一次比一次多啊,嗯?回頭我倒要好好問問倪大人,他可是把這儒學道義,也盡數教給了皇兄。”
臨淄郡王所言,實是個沒什麼威脅內容的玩笑話,因而靜嘉絲毫不畏,反倒是輕聲一笑,在屏風後道:“王爺不必揶揄臣女,請直說您今日所來是為何事,又準備揭發毓慎的什麼事兒。臣女家規甚嚴,王爺就當憐惜臣女,不要追究了。”
劉管家見靜嘉已經開口,便肅立一側,不再插話。臨淄郡王臉上的笑容濃了幾分,“勿以善小而不為,本王就當日行一善了。”臨淄郡王頓了頓,目光轉向劉管家,“你們都下去吧,本王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二小姐說。”
“王爺……這……”劉管家愣在原地,不知該應還是不應。
臨淄郡王黑瞳深沉,盯著劉管家,半是玩笑半是脅迫,“怎麼?屏風也隔著了,你還怕本王會不顧廉恥的拆了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