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見的畫面,可能很多人都不陌生。
那是分外眼紅的相見,亦是切齒腐心的相逢。
所謂不共戴天之仇,必已怨入骨髓,恨入心肺。
心有恨,一呼一吸間亦帶著痛,不握拳透爪將其血肉撕裂又如何止痛解恨?
可,直到今時今日,殤沫才覺這一切都不過是遐想中的場景。
那些話本中所描繪的也多半誇張了許多,早已失去了真實。
因為,很多人忽略了歲月,在歲月流逝下心態會改變,仇人亦會改變。
所以,仇恨一旦跨越了時間,就定然會變得複雜。
複雜來自於情感,仇恨恰恰也是一種情感。
現在,殤沫已後悔沒能在當年就手刃了朱棣。
顯然,他不管多後悔,都無法改變過往,那時的他只有六歲,也不具備任何能力。
他之所以會後悔,是因為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這是一種不該有的平靜,亦是一種枉為人子、自慚形穢的平靜。
在踏入龍輦前,他還是一副疾蹙額的神情,甚至在腦海中閃過無數次朱棣倒在血泊中的畫面。
畫面是那般的真實,又是那般得使人渴望,足以讓人振奮到顫抖,昂揚到血管爆裂。
然,當朱棣就在他眼前,就在離他不到六尺距離時,他反倒先關心起了朱棣的狀況。
沒了將其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的想法,亦沒了五指根根扣緊將其活活掐死的衝動。
此刻的他,就像是在看一場大雨,留意的也只是雨何時能小些,能停止。
就算雨停了,也會很自然地期許著天空放晴,烈陽高照,全然忘了大雨所帶來的傷痛,更忘了大雨沖毀掉的田地草舍。
他之所以會這樣,也全因朱棣比他還要平靜,那是一種滿是病態的平靜,也是一種如死人般的平靜。
但,這種平靜也往往是最可怕的,因為只要是人就會有求生的渴望!
朱棣的面前是一張玉盤,玉盤中不是袖珍果蔬,而是乾肉幹骨。
乾肉幹骨全無了血色,枯如樹幹,灰如黃土。
可,朱棣還是將自己的指肚割破直直地抵在乾肉幹骨之上,紋絲不動,眸有憧憬。
殤沫知道這乾肉幹骨的來歷,就在方才他便已見過另一堆乾肉幹骨。
沒錯,‘十二都尉’中的五位都尉要看守的羊皮包裹內,正包著那另一堆乾肉幹骨。
殤沫能想到與這些乾肉幹骨有聯絡的人,也只有一個,那便是早已死去的‘極樂天尊’。
誰會想到,‘極樂天尊’死後,其肉骨竟還能像高僧的舍利那般被人崇信、嚮往著…
這種事,若非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也早已出了想象。
這也要多虧了御前太監海壽將他們喚入龍輦,他才能真切看到。
事實上,太監海壽所喚的也是‘十二都尉’中留守的那五位都尉。
只不過,那五位都尉不但成了死人,還被殤沫與梅蘭竹菊四姐妹藏在了榻板下,五位都尉就像生前在榻板上睡覺那般也被整齊排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