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當朝太子跪拜在殤沫面前的水清嵐,是震驚的。
但,她也終於明白,為何殤沫要帶著他走入這深宮內苑了。
有她在身側,除了能讓朱高熾放鬆警惕外,在這個世上也不會有哪個掌握天下權勢之人,是願意對一個帶著女丫鬟的年輕書生下重手的。
溫儒爾雅的殤沫,就是那年輕書生。
而,在這個有些權勢的富家少爺身旁都必有一美貌丫鬟相伴的當下,水清嵐便就是那最普通不過的丫鬟。
他們與朱高熾相處的很愉快,比想象中還要愉快得多。
當一個強者願意給人說話的機會後,自然是可以聽到很多意想不到的趣事的。
這場相處,朱高熾所得到的也並非幾件趣事那麼簡單,而是從根本上認識到了何為強者,何為幸運。
就在剛剛,他跪地捧起盤龍白玉之刻,他想要用將來的九五之位去換取天下太平。
而,他想象中的天下太平,也著實沒有那麼複雜,只是想讓殤沫饒下他父皇朱棣的性命。
殤沫並沒有答應,且有理有據地說出了原因。
“我們朱家有很多固守成規的習慣,現在的我,離這些習慣已太遠太遠了,遠到我已分不清我是誰,亦分不清我是個江湖人,還是個皇子。”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殺不殺朱棣並不是我說了算的,我和你一樣都希望天下太平,我雖不再有坐擁天下的機會,但天下卻早已嵌入在了我的骨血中,私仇與家國我還是分得清的。”
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也正是他的這兩句話,才讓朱高熾釋懷下了所有,在不如自己年長的殤沫面前自愧不如,並下重誓,必會善待建文帝的舊臣。
隨後,貴為當今太子的朱高熾也將與冷溶月談判的唯一籌碼——素婉嫻,喚出交給了殤沫。
殤沫在與素婉嫻相看點頭間,晃動了一下‘蒼瓊劍’的劍身,護衛素婉嫻來此偏殿的大內侍衛,便立即斃命,無一倖免。
直到這時,朱高熾在內心中才生出了幾分恐懼,因為,他眼前這個擁有盤龍白玉的少年,並不是純良無害的,恰恰是一個擁有著狠辣手段的殺伐之人。
通常,殺伐之人都會沾染上幾分戾氣的。
但,他卻從殤沫那裡看不出半分張狂與慾望。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他也決定送出一份禮物。
這禮物並不是財富與權勢,而是一個訊息,也是他為何敢私扣下素婉嫻的原因。
——冷溶月正在被圍攻...
...
八月,本是多雨時節,地面上卻出奇的乾燥。
乾燥的地面上,並沒有對映上縷縷陽光,反倒日如黃昏,驚雷不斷。
這驚雷從七月便就響起,本以為“小暑一聲雷,必定倒黃梅”的江南人,已做足了陰雨不斷,風雨交加,防洪排澇的準備,可偏偏在這月餘中,一滴雨水都未曾見到。
儘管如此,卻絲毫不影響青草池塘處處蛙,蜻蜓點水斬波花。
現在,一整片烏雲再次遮住白日,天上也在霎那間開了戰場,眾神咆孝,雷鳴電閃。
在巨大的轟鳴下,風從天際起,卻不願吹迴天際中,沒有固定的風向,又連連卷折枝柳,蕩起稀葉旋風。
在這陣勢下,微陡的坡路上開始下淌著液體,液體濃厚且豔紅,猶如地獄缺了口,地淵開了縫,大地在鈍痛。
灰濛濛的天,狂勁而無序的風,人跡絕滅的郊外,永不止且流還在加快的血流。
血流很快地淹沒了全部視野,雖無洪水般兇勐,卻和洪水一樣寬廣,勢不可擋。
沒人會想到,這已漫成河流的血液全都是從死去的錦衣衛身上流出的。
也沒人會知道,在不久前以上千數量圍堵下故府的錦衣衛,又怎會出現在了這裡。
這裡並不是應天府,而是最不起眼的一座小鎮,且還是在小鎮的郊外。
但,這裡的景色卻是絕美的,根本不輸於江南的任何一個地方。
安東縣乃是淮安府所轄之地,縣內有三湖,萬木蔥蘢,物產富饒。
縣外的景色之所以毫不遜色,就要歸功於縣內三湖的端頭了。
端頭的水總是最清澈見底的;端頭的林木也總是最高最大的;打一年前起,端頭的人也成了全天下最美的人。
連水閣院,木珊高圍,錯落有致。
在一間偌大的水閣庭院中,栽滿了全天下最嬌豔的花和全天下最嫩綠的草。
這裡不但人美、聲美、景美,就連這裡的木欄門框,簷角屋嵴都美輪美奐。
就在幾日前,這裡也迎來了新生,女主人誕下了一名女嬰。
若,不出意外的話,這女嬰長大後不但可以繼承下她母親絕世如仙的容顏,亦能遺傳上她母親那倔強、不願服輸的脾氣。
她在出生那天,難產。
整整折騰了她母親一天一夜。
然,從她母親出第一聲哀嚎時,水閣庭院外便也不太平了起來。
先是有數千名錦衣衛朝這裡衝殺,可這數千名錦衣衛真正能夠靠近連水閣院的卻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