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天際,灰濛濛的海岸,一切都顯得那般沉重,那般壓抑。
淺灘中死寂一片,沒有一縷風。
在這世上,若黑、白是純粹的,那麼眼下的灰色便是最令人恐懼的。
無日無月,無聲無息,又是一個日月交替,萬星隱匿的時刻。
事實上,今日就算是正午,陽光也未曾射透過雲層,照耀過大地。
遠方,忽現一人影,這人影時時後看,步履蹣跚,顯盡了不情不願。
他的臉是灰色的,他的身子是灰色的,他圍著的衣衫亦是灰色的,就連他手中的兵刃也是灰色的。
可,他並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恰恰他不但是位男子,且還是位正值壯年的男子。
而且,他的手中也從未放下過緊握著的兵刃。
通常,能讓一個男子不情不願的向前走著,大多都是遇到了不該遇見的人,不該知道的事,才會這般的。
眼前,這男子不僅不情願,還在跨步間瑟瑟抖,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懼怕著什麼,難道是在懼怕著他身後跟著的那位少年嗎?
兩人已漸漸走近。
然,他身後的少年也本不該是能讓他感到恐懼之人,只因這少年不但手中沒有兵刃,還有著一副和顏悅色、絲毫無害的面容,亦比他要矮上一節。
但,這世間中的事,常常都是這般的沒有道理可言,就好似一個妙齡少女,偏偏要嫁給一個老漢;一俊朗少年,偏偏要護著一位垂暮婦人一般,沒有絲毫道理可言。
然,在這世上,往往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又偏偏都有著充分的道理,只要你願意去了解,必定能感受到最強烈的道理來。
可笑的是,江湖上是沒有多少真正願意去深入瞭解下去的人的,他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願信自己的耳朵,就是不會去信本質的真實。
就好似真實到底是什麼,根本就不曾重要過一般。
更可笑的是,那些大多數只願去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的人,通常都會活得很好,至少要比願意去深入瞭解下去的人,要活得好得多。
現下,那一身灰色的男子已驟然停下,在他抬起戟指的一刻,他的臉上似也在露出著笑容,這並非是賞心悅目的笑容,而是一種倍感輕鬆、有著僥倖、且想笑而不敢真正笑出來的笑容。
他身後的少年,或許已找到要找的東西,少年的臉上也掛上了一絲輕鬆與釋懷,對於一個面無表情的人而言,這一絲輕鬆與釋懷之色,已然代表著笑容。
少年沉默了,低下頭久久的沉默了。
一身灰色的男子也在這時,反覆嘗試著向一旁移動著身子。
他的眸子緊緊凝視著少年的一舉一動,又開始嘗試著向一旁跑動,還時不時地側臉頓停著跑動。
終於,這一身灰色的男子,臉上徹底露出了燦爛的笑臉,這是極其僥倖,讓人噁心到了極致的笑臉,他也如一頭被完全放出畜圈的野豬一樣,連滾帶爬的向遠處飛奔而去。
他不見了,但他灰色的武器卻落在了地上,而這武器卻也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一絲光澤,微弱到極點的光澤。
皎月現空,連紅日都不曾衝破的雲層,皎月卻在這一刻,輕易地衝破了。
可,地上的武器,就算是閃動著皎月的餘光,卻也印滿了恥辱與不堪。
只因,這武器是兵器,士兵的兵器。
…
‘飛魚帆舟’在月下輕輕晃動,雖也已能感受到微風的輕柔,但卻不是這微風造成的。
一赤裸上身的男子,從海面上乍現,他雙手趴著‘飛魚帆舟’,沒有言出一句話。
只因,他好似不能再說話,他的猛然出現已讓帆舟上的一女子睜圓了雙眼,甚至已握緊了劍,只是劍還未出鞘,兩人硬生生的眉眼對峙著。
他知道,這劍是可以隨時出鞘的;他也知道,只要這劍一出鞘,他便會必死無疑。
他不會死,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無緣無故的死去,就算是冒犯了一個仙姿驚鴻的女子,也不足以用性命來償還。
冷溶月也已伸出手臂,擋在了握劍女子的身前。
她也知道,她只要伸出手臂,坐在自己身旁等候著月亮出現的阿姐,就不會再拔劍了。
她也沒說話,一句都沒有,只是對著赤裸上身的男子點了點頭,就連眸光對視都不曾有過地微微點了下頭,那赤裸上身的男子便瞬間消失在了海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