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西山裡,一群人打獵的動盪氣氛,大皇子府則顯的安靜許多,但這份安靜裡又夾雜了一絲壓抑的氣氛。
大皇子趙禪正在藥房裡收撿藥材,臉上雖然是慣有的溫和神色,端著枇杷葉的手卻像凍住一般,很久沒有動彈。
他對剛剛聽到的話顯然不能相信,“皇子妃獨自去了西山?”
廳中袖著雙手,低著腦袋站著的王福,硬著頭皮道:“是的,徐將軍跟隨太子殿下在西山打獵,元宵節上不僅沒有打到雪狐,反而迷了路。娘娘擔心父親,不顧病體,下了決心,奴才勸阻過,但是似乎……沒起作用。”
趙禪將藥材放下,看了看手裡的藥方,那是呂大夫開給徐鈺的,上面的寫明瞭,病人染上風寒,需要靜養,身體不應再受寒氣侵入。
他擺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福磨磨蹭蹭走到門口,又折回身來,“西山光雪山就有十幾座,娘娘一個人總是不太安全,萬一也迷了路……要不要派人去接應。”
“你看著辦吧。”
趙禪丟出這麼一句話後,便繼續看匣子裡的藥材。
王福緩步退出,心裡只道,都說這個大殿下是個求佛問道的人,每天不是看經書就是看丹藥,無慾無求,果然不假。
王福帶人趕去西山時,駐守西山的統領曹章正坐在軍隊的營所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曹章是這一輩少年將軍裡為數不多的一個,他的武藝高,殺敵如麻,死於他手下的帝君將領更是可以拿出來炫耀的資歷。
但是迄今為止,也不過還是個統領的位置,皇上固然沒有封賞的意思,偏偏徐將軍也沒有提攜的意思。
王福在那扇紅木門前站了一瞬,透過門縫往裡一望,立即知道了原因。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在趙國的王孫貴族們身上還沒顯現出來,便被這個將軍演譯的惟妙惟肖。
寬若百丈的屋子裡,一群十幾歲到四十幾歲的男人們手持酒碗,說著不入耳的髒話,將邊疆的軍旅生活徹底帶來了宣京城。
王福給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才躬身推門進去,走到正殿之上的曹章旁邊,附耳說了些什麼。
曹章自酒碗裡抬起眼睛,醉意熏熏的看了門外一眼,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當是什麼大人物,不過皇子妃娘娘身邊的一條狗罷了。也值得稟報嗎。沒看到我和弟兄們在喝酒嗎。滾,讓他在外面站上一個時辰等著。”
下人出來時,一臉為難,正欲開口,王福那雙狹長的眼睛已經攢了一絲笑,“我都聽到了,不過是等一個時辰。我等就是了。”
就在一轉身的剎那,他腳上的青色長靴將地面是雪踩的泥濘不堪。
王福走到院中,面對屋門垂手站立,是一副下人最恭敬的樣子,然而眼睛裡已經浮上了一層殺意。
隨後,他詭異的笑了,開始垂著眼皮,看向地面。
西山四周全是雪地,院中空曠,毫無取暖用具,不過片刻,他的眼睫上眉毛上就結了厚厚的一層冰稜子。
狂風亂舞,如野鬼咆哮。
院中駐守的人早已經去了後院偷火取暖,只王福一人保持著躬身的姿態整整站了一個時辰。那一個時辰裡,腳下沒有挪動一步。
曹章舉著酒壺出來,揮揮手將人趕出去,又看向院子裡嘴唇紫的王福,嗤笑道:“狗就是狗,沒有什麼腦子,我說讓你站一個時辰,就一個時辰嗎。”
王福的聲音已經壓抑上了一絲怒氣,只是隔著呼呼的寒風望過去,“那將軍的意思,是要站多久。”
“這酒有些上頭,本將軍現在要去歇著,你再站一個鐘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