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高越。”唐念念低頭沉默良久以後，抬頭望著他“我明白你為什麼會恨慕秋瀾，因為一世一世的輪迴中你吃了太多苦，他為了讓你交出骨哨殺了沈眠，一世一世的折磨你，他知道你靈魂不滅，所以給了你永生難以磨滅的痛苦……”她抬起頭望著蒼穹，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滑落下來“真難，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想跟他拼個魚死網破，不能原諒的是，一直以來……他也都在欺騙我，我們所有的堅守和犧牲，到底都算什麼？我也不會原諒他，不是因為他騙了我，而是因為他利用了子期。”
她轉眸望著虎牙，高越知道她在想什麼。
“長歡，放心吧，兕凰在我這裡很安全，不管是它還是骨哨，都被我很好的封印著。”他抬眼看著唐念念“我不知道你和炤之間有著什麼約定，可是等到他的事塵埃落定，你就把兕凰歸還地府吧，它在那裡會更安全。”
“沒有了炤，虎牙留在地府是更安全，但對於地府來說，他們需要更多更麻煩的辦法才能確保兕凰聽話，畢竟這世上除了祁子期和炤，再也沒有那麼出『色』的馴獸師。”唐念念這麼說著，始終有些鬱鬱寡歡，高越可以理解，這種事情換了誰，知道之後都不可能愉快的面對。
“……子期的事，長歡，我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
唐念念沒有說話。
“這些事情需要從長計議，你要知道，雖然鬼差的眼界比凡人要廣，但你面對的不是常規的鬼，甚至不是普通的妖怪，幾百年過去，我敢說我仍然不瞭解慕秋瀾的全部實力。”他皺了皺眉“你的一身武藝有一半都是他教的，活著的時候比武你接不下他十招。可不管是雪澤谷主還是武林高手，或者說是一個蠱師，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身份，他是『藥』師，長歡，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藥』師，因為他們永遠會有你想不到的惡毒手段來對付你，人命在他心裡就是草芥，或許作為當事人，你覺得他用我們煉『藥』太過難以接受，但是這些年的所知所見，他能做出這些事，我一點都不稀奇。”
“真難相信，”唐念念輕聲說，開口時聲音有些顫“他竟然從來沒有把我們當成親人。”
高越出不置可否的輕笑“我看肖凱是把你寵壞了，幾百歲的人了，我還能聽到你說這麼孩子氣的話，真是天真啊。”
“我想知道他把子期的記憶封印在哪裡。”唐念念望著高越，面上帶著難過的哀求“告訴我。”
高越看著她。
唐念念深吸了一口氣“我保證，我不會主動去找慕秋瀾尋仇，我知道現在她留在慕秋瀾身邊是安全的，我只希望在可以選擇的時候把她帶回來，至少——如果有一天我能夠挽回的時候……我總不能讓她永遠被利用啊！”
高越嘆了一口氣“告訴你也沒有用，我們都做不到，想讓祁子期恢復記憶，就要違反陰間的律法，即使你願意冒這個險，你也做不到。”
唐念念皺眉盯著高越，高越指了指虎牙。
“兕凰？”唐念念更加疑『惑』了“你的意思是……”
“慕秋瀾把祁子期的記憶封印在了兕凰的身體裡，只要兕凰不死，祁子期就永遠不會恢復記憶。長歡，即使你願意殺死兕凰，我也永遠不會吹響骨哨解除封印放出它，因為沒了祁子期，它不會真正服從任何人，而慕秋瀾已經同化了祁子期，所以兕凰不可能為我們所用。上古兇獸一旦被喚醒，那是毀天滅地的力量，你有幾分把握能做到？”
唐念念覺得很絕望，就算集合十個唐念念，想要對付兕凰，半分勝算都沒有。
高越笑的幾分悲涼“如果真有辦法，這幾百年我早就用了，但是你要知道，兕凰永遠不能被喚醒。你也要相信，一切總會越來越好。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聽完這話，唐念念也笑了“有時候我真佩服你，這些事情本該是我安慰你，卻是你反過來安慰我。高越，你放心，我不會做無謂的犧牲，我也相信天下之大，總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打這兒以後，你就不是孤獨的在戰鬥了。”
高越低下頭揚起嘴角，心裡不知是釋然還是苦澀“謝謝了。”
“讓我們回到最初的話題吧。”唐念念望著高越，似乎在很短的時間裡變得更加平和了許多“沈眠，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高越低頭捻著他的衣角“我不知道，我只想讓她好好活著，她總能忘記我，像你說的，天下之大，她不應該陪著我去赴死。”
“你真的是個很無私的人，可我是個自私的人。”唐念念莞爾一笑“我只是覺得，註定的緣分就不要強行拆散，再不濟，至少她有權利知道真相，有權利去選擇，那樣即使要分開，她起碼能了無遺憾的走，你們蹉跎了那麼多時光，那個時候她有卿塵保護，一世一世不算孤單，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你，你不該逃避，不管是要分開還是同去同歸，你都要給她一個機會去選擇，這才是對她的公平。”
一聲長嘆之後，高越撫著虎牙的背“或許吧。”
“你需要有人陪伴，”唐念念面帶微笑“痛苦是以後的事，現在總是要盡力讓自己幸福一點，如果一早我因為和肖凱人鬼殊途就拒絕他，可能我們也就不會有這種好時光了。”
高越瞪了她一眼“因為你是個自私的女鬼，就會欺負我徒弟。”繼而他端正了神『色』“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將來真要對付暗主，肖凱跟你這樣的關係，就不可能作壁上觀了，原本他可能會過得平淡幸福，但是往後就……”高越忽覺自己失言，搖了搖頭，面帶歉意的沉默下來。
唐念念聽罷笑了，她笑的很溫柔，往昔的時光裡，高越從不曾見她眼中流『露』出這樣的溫柔“是啊，這些問題我都想過的，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不自私，我一直自私，甚至為了跟他在一起，一開始我都沒有跟他坦白我的身份。可是……”唐念念長舒了一口氣，轉頭望著院上的一方藍天“可是情愛是人的天『性』，我從來不願意壓抑天『性』，如果換作我，我願意和我愛的人生死與共，因為最終我們的目的是要努力活著，一起好好過。如果我錯過了，就算以後活下去，這種生活也是有缺憾的，我不希望有遺憾，因為一輩子著實太短。”
高越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活著才有希望，她什麼都沒做錯，我不能拖累她。”
“累世孤單的話，還不如轟轟烈烈活的短暫一些呢，換位思考一下，你這個靈魂不滅的人最想的不就是轟轟烈烈的死一次嗎？”唐念念笑了“就別逃避吧，你還有時間考慮清楚，我還是建議你換件衣服刮刮鬍子。”
她說完這句話站起身“我走了。”
高越心裡有那麼一刻的慌張，似乎生怕唐念念下一刻就面目猙獰去找暗主報仇“你去哪兒？”
唐念念回過頭“去警局給肖凱送頓飯，在傳說中的宿命之戰到來以前，我要讓他受盡寵愛，當我的小公舉。”
高越衝她擺了擺手“快走吧，噁心死我了。”
唐念念莞爾一笑，邁步離開了。
高越心裡清楚，知道真相以後，唐念念終究不會有之前那樣純粹的心境了，一直以來她都是個害怕麻煩的人，也始終愛憎分明。現在，愛與恨註定糾結在一起，所有的矛盾和糾葛糅雜著，這原本就是唐念念最不擅長的事。
時光就好像看不見的手，高越忽而這麼覺得，心底的熱忱沒有變，可是他們終究都被磨平了鋒芒，把心底最難過的話壓在心裡永遠緘默下去，長歡不願多說唯恐他難過，就好像他一直以來儲存著這個秘密，也怕長歡難以接受一樣。他們都想最大程度的保全對方，卻也都低估了對方的決心。
可是這個下午，跟她傾訴完這些話之後，高越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孤獨好像減輕了一點，有人分擔的感覺真好。
他明白，一直以來，唐念念有句話是對的，該來的總歸會來，他不應該因為擔心那個未來而去逃避現在的幸福。
但唐念念也不是他，她未曾真的經歷這些年來他的苦楚，所以他終究不能把她的勸解當做完全的參考，不能把從前的堅持棄之不顧。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唐念念沒有去找肖凱，她一個人在河堤旁邊坐了很久很久，活著的這些時候，她生平第一次沒有了食慾，只想一個人待著。
她開始認真的回想這個下午高越所說的那些話，回想每一個細節，一遍一遍回想，希望把它們捋的更通順，待到絲絲縷縷被捋順之後，她覺得更加難過了。
雪澤谷是家，在她記憶裡，那裡那麼純粹，沒有欺騙和謊言，每一張笑臉都那麼鮮活。她想念祁子期，當然也會想念慕秋瀾，曾幾何時，她把他當做家人一樣珍惜著。
她不是高越，無法真的理解他經歷的那些漫長的孤獨，可是無法忽視的真相是——是慕秋瀾一手造成了他所有的孤獨。在這個下午之前，無論他做過多少與正道背道而馳的事，她都從未想過他們之間終究會以這樣的方式作為此生的終結，這真像一場笑話。
因為太漫長，所以這場笑話就變得更可笑、也更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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