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燁沒有答話,卻忽而看向我。
“皇后以為如何?”
我愣了愣。
從那目光裡,我確定他果真是在問我意見的之後,想了想,道:“妾以為,並無不可。上皇擅馬毬,天下皆知,諸國亦久聞盛名。近年來,凡諸國來使,必向上皇邀請賽上一場,上皇皆欣然答應。如今北戎有請,上皇何不也賽上一場?”
子燁頷首,道:“皇后所言有理。”
說罷,他看向鴻臚寺卿,道:“此事,便交由卿等安排。”
鴻臚寺卿忙行禮:“臣謹遵聖命。”
這宴上,除了北戎,突厥、吐蕃、回紇等使臣也來了不少。
不過我發現,他們似乎都不大待見北戎。
究其原因,大概是當今這位新戎王雖然屢屢在子燁這邊碰壁,在別的方向卻頗是春風得意。
這兩年,他從突厥、吐蕃和回紇的手上都搶了不少地盤。就在當下,他們還與吐蕃爭奪著吐谷渾。
吐蕃使者見到乞力咄之時,連打招呼的興趣也沒有,當眾甩臉。
不過讓我驚訝的,是回紇。
領頭的使臣,並非男子,而是一位女子。
她很是年輕,二十上下的年紀,身穿曳地胡服,頭戴金冠,烏黑的頭髮在兩側梳作鬟髻,上面飾以金簪,雍容華貴。面容也很是明豔,高鼻深目,長長的眉毛,如同柳葉,更襯雙眸明亮,頗有幾分英氣。
“回紇使臣纈羅,拜見太上可汗。”她施禮道。
對於這麼一位罕見的女使臣,眾人亦是露出好奇之色。
子燁答了禮,看著她,微笑道:“若朕不曾記錯,卿乃度闐可汗三女,可對?”
纈羅亦笑,答道:“正是。”
“去年,朕曾與度闐可汗見過一面,未知他如今身體可好?”
“父汗身體甚好。”纈羅答道,“父漢亦常念著太上可汗,想親自到洛陽來與太上可汗會面。可國中著實事務繁忙,不得抽身,於是令在下代為出使。”
子燁頷首:“可汗有心。”
這短短几句話,卻是耐人尋味得很。
去年,子燁與度闐見過一面,我是知道的。
只不過說是見面,其實是差點打起來。
度闐一直垂涎涼州,去年,他親自領兵,以攻打羌人為由南下,打算來個假道伐虞,順便把涼州吞了。
不料,正正踢到了鐵板上。
不但兵馬折了,度闐還被涼州守將抓獲。子燁得知此事之後,親自去了一趟涼州,與度闐談了一場。
最終,度闐答應將多年蠶食的土地還給中原,保證商道。子燁則將度闐可汗及手下兵將連同兵器儀仗等物全須全尾放歸回紇,保全其體面。
至於他繁忙不得抽身什麼的,這也有典故。
因由還是出在了北戎身上。北戎和回紇,近來也在交戰,度闐自是不敢走開。
“父汗令在下帶來了千里寶馬九匹,獻與太上可汗。”只聽纈羅高聲道,“如今,正好在馬毬場上助太上可汗一臂之力。”
這話,倒是讓方才那些為北戎態度憤憤不平的人得了安慰,紛紛稱道起來。
一同交好的,還有不少別國使臣。
放眼殿上,北戎竟以一己之力讓諸國幾乎都向中原示好,也算是功德一件。
我覺得有意思極了,忍不住又看向北戎那邊。
卻見那個灰眸青年正看著這邊,似乎就是盯著我,那眼神直勾勾的。
我也看著他,毫不避讓。
未幾,他那鬍子下面忽而露出笑容,轉回去,繼續喝酒。
——
子燁是個喝酒懂得節制的人。
聽呂均說,在大營裡,每逢慶功之類,總有將士們心懷不軌,挨個輪番拿酒敬他。他卻總有辦法少喝,幾巡下來,別人先倒了,他還站得穩穩的。
我想了想,這大約是真話。
不然上上上回,他喝了酒從大營裡回來,不會還那麼有精神……
成婚之後,子燁沒有在他的宸元殿住過,一直住在我的承和宮裡。
應付了那各國使節,子燁身上也有了些酒氣,但不重。
我讓人呈來醒酒湯,沒多久,端著湯碗進來的,竟是蘭音兒。
“你怎來了?”我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