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何湛扶著椅子單膝跪在寧右面前,望進他的眼眸中,“臣百病纏身,臥榻之時常會算算這輩子還有多長,掰著指頭數也不過是須臾幾年。臣不願以病軀面見殿下,又怕下一刻便會撒手人寰,再也無法讓殿下知道臣的心意。臣不想...帶著遺憾離開。”
“三叔,那弟弟他...”
何湛截過話“臣從不求什麼,也不想殿下成全,臣只想像現在這樣陪在殿下/身邊。”他低下頭,聲音顫抖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
......
他喜歡的人...是寧左?
寧右忽覺一切荒唐至極,滑稽至極!
他費盡心機想要逃離寧左對他的影響,想不到他最想要得到的東西卻還要靠寧左才能得到。
何湛拿他寧右當什麼?幼年的照顧,少時的陪伴,是為了什麼?這張同寧左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寧右想親手掐死何湛,然後同他一起死去。可見何湛的眼眸,他卻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何湛斂衽起身,苦笑著鞠躬“臣不會讓殿下為難。殿下擔憂安王,臣會親自去青州。”說罷,何湛留也不留,疾步走出東宮,任寧右再喚,他都不曾回頭。
何湛胡亂抹了一把眼中的淚,心急如焚,恨不得長上翅膀直接飛到寧晉身邊去!
寧右的心也是夠大,居然敢在這樣的關頭對寧晉下手,這不是要命嗎!
從前以為能利用寧左寧右之間的嫌隙而牽制雙方,不想寧左廢了一隻腿後,再也無力與寧右抗衡,寧右竟能如此遮天蔽日般地與他調換了身份,從此成為靖國的太子。
何湛不想親自對付他們倆兄弟,只能放任寧晉去做,可寧晉在朝中根基不深,明顯無法與寧右抗衡。
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
何湛令影衛快馬加鞭地去找寧晉,將寧右欲行刺之事告知。
何湛稍作準備,即刻登上去往青州的船,想以去探望安王的名義偷偷順著丹江去找寧晉,護在他左右。
何湛想得挺美的,不料剛登上南下船的那一刻,他就在船上看到了寧右。
寧右彎著眉眼“我已向父皇請示過了,他允我去青州探望弟弟,三叔何不與我同行?”
船已經被他包下,船上的人全都是一等一的水兵,還有十名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伴在寧右身側,保護他的安全。
何湛不明白寧右會有此番舉動。而寧右只是怕,怕他去龍安就會現那裡的人才是寧左。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會這麼嫉妒寧左,也沒有哪一刻會這麼恨寧左。何湛跪在他面前說的一番話,情真意切到差點將他逼瘋!
寧右只後悔當初沒能直接殺了寧左,了卻後顧之憂。管他何湛以前喜歡的是誰,以後何湛只能喜歡他一個。
何湛不知寧左服毒一事是寧右做的,他只憑著自己的能力認出這兩人不同。之所以如此接近寧右,是想得其信任,找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穿他移花接木一事。一旦如此,寧右在朝中威望大減,或許景昭帝就不得不重新考慮儲君一事。
寧右將人打到船艙外巡守。何湛走到他面前,寧右微微一笑,向他伸出了手。
何湛略有些惶恐地躬了躬身,寧右將他的手握住,引他坐在自己身側。
“殿下...?”
寧右將何湛的模樣映在自己眼底,聲音低緩好聽“三叔...留在我身邊,永遠都不要離開了,行嗎?”他握著何湛的手還未放下,如同兩人十年後重逢時的一樣,只是這次寧右沒有了顧忌,將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又親。
能這樣與何湛親近,只有在夢中才會夢見。寧右曾日夜與木雕相對,痴痴地望著,一天又一天,難自禁時還會做一些連他都覺得下流的事。
何湛強撐住笑,忍著沒抽回手。
江水的浪潮要比往常更兇猛一些,一路將客船送往青州。
到青州邊界要改6路,何湛與寧右在小城裡稍作休整,擇日啟程直達龍安。
夜間寧右要同何湛在一間房中睡,何湛惶恐萬分百般推辭,任寧右再求,他都不敢“逾越”一分。縱然何湛心中有算計,但他已經一大把歲數了,還不想“晚節不保”。
寧右不急於一時,他和何湛還有天長地久。
青州的安王府邸,雖然寧左離京,但景昭帝到底還是掛念著這個兒子,吃穿用度皆是按照皇子規制,專門從守陵人封家中挑出人手來照顧他。
寧右提前將太子、忠國公到安王府探望一事告知,並讓封家和青州郡守切忌洩露風聲。
抵達安王府,何湛和寧右由下人領著去後花園中,在那裡他看見坐在輪椅中的寧左。
他衣衫乾淨,顴骨突出,容顏有些憔悴。若不是眼神呆滯,何湛還以為下一刻他就要站起來衝他揮手。
下人散去,給他們親人敘舊的機會。寧右攬住何湛的肩,同他一起走到寧左面前。
何湛緩緩跪下,手扶住寧左的膝蓋,望向他空洞的眼睛裡,希望從裡面捕捉到一絲絲的情緒波動。
“王爺,臣來看你了。”現是正午,暖洋洋的陽光落在寧左青灰色的衣袍上,碰一碰全是暖意,可他的手卻是冰涼的,如同從冰水中浸過一般。
何湛捧住他的手,意寓不明地說“叔來看你了。”
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