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幻族玄女為愛殉情,數年間,萬事歸於沉寂,天下很快恢復了往日太平。時光如流水,轉眼又是一個百年。仲春時節,潛跡大6迎來了在信涼召開百年匯宴的日子。
此次百年匯宴規模宏大,所有國主以及各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齊聚一堂。信涼帝解除太子楚越的禁足令,命其出城迎接四國來使。當日,京城門外,楚越一身紫金貴衣,按照信涼的禮儀,恭恭敬敬接見了四國來使。
面對昔日好友,人人拱手見禮,一切如常。晚宴上,舞樂共鳴,觥籌交錯,四帝同起,把酒杯敬向辰族方向。辰族座的阿痕也舉杯站起,一雙炯炯有神的鳳眸真切望著這幾位長輩。須臾,阿痕微微一笑,先乾為敬。
四帝熱淚盈眶,飲下杯中酒。阿痕這一笑意味著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無回淵一事一出,墨雲簫濫情寡義的名聲傳遍天下,被敲定為十惡不赦的潛跡罪人。但他們老一輩都清楚他的為人,卻誰都不能替他平反。
父親聲名狼藉,母親沉睡不醒,阿痕全部抗下,沒有一句怨言。
遙望座下光景,看似人人把酒言歡,實際物是人非,只剩一片錦繡華庭。
玉朝弦獨自飲著酒,甚少言語。澤川帝與裡嶽帝面面相覷,一同看向信涼帝。
信涼帝接收到眼神,望向玉朝弦,須臾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仰而盡。
裡嶽帝感嘆“想當初那場最令人難忘的百年匯宴,也是在信涼。”
信涼帝喝罷,笑說“也就我們老一輩的有印象了,其餘人都……”
澤川帝忽然道“岐軒當時也在。”
信涼帝一怔,扶頭嘆道“多謝寒兄提醒,朕倒是給忘了!寒小子當年也屬實可惜,離榜就差一步。”
滿堂賓客都看向寒岐軒。
澤川席位上,寒岐軒緩緩晃動酒杯,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澤川皇后心中惱恨,這裡嶽帝和信涼帝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岐軒在那次百技大賽失利,卻還要落他的面子,當著他的面惋惜墨雲簫這個千古罪人!
於是,澤川皇后清了清嗓子,道“就算如此,岐軒連續八屆位居百技大賽榜,這樣的榮耀,不是誰都可睥睨的。”話落,澤川皇后揚眉看向玉朝弦“幻族主,您說是嗎?”
天下無人不知,玉朝弦不喜墨雲簫,在遙望川和無回淵對其趕盡殺絕,可見他對墨雲簫的深惡痛絕。此番澤川皇后一提,想必正中玉朝弦的下懷,可借他的口好好數落墨雲簫,為寒岐軒一雪前恥。
很多人都等著看好戲,玉朝弦卻忽的冷笑一聲,一下從座位上站起,冷冷瞥了澤川皇后一眼“本座向來公正以待,只信服事實。別人再怎樣,也由不得爾等投機取巧之輩評頭論足!”
“你!……”澤川皇后氣急,臉瞬間青了。
“住嘴!還嫌事鬧得不夠大?”澤川帝低吼。澤川皇后只能住了嘴。
舞樂聲忽止,全場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寒岐軒攥緊手中杯盞,打算一仰而盡,永思按住他的手。永思滿目擔憂地看著寒岐軒,寒岐軒卻把目光鎖定在阿痕上。
阿痕也看向寒岐軒,雙眸冰冷含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未臨坐在他身後,不知對他說了什麼,使阿痕的眼中戾氣淡了下去。
玉朝弦掃視一遍四周,甩袖離開,半分不給在座人面子,倒是符合他混世魔王的一世英名。阿痕也想動,玉朝弦回頭瞪了他一眼,不客氣地道“你留下!”
阿痕撇嘴,只能坐好,應付這無聊的晚宴。
玉朝弦離開後,沒一會兒,寒岐軒藉故也離席。兩人在荒無人跡的宮廷一角會面。
“他如何了?”玉朝弦開門見山地問。
寒岐軒笑,自然知道問的是誰,“幸而還存了些氣息,姑父不如親自去看看?”
二十四宮樂是什麼,玉朝弦再清楚不過。他抬頭望向空中那輪就要被夜色吞噬的殘月,想必牢獄中的墨雲簫也如這殘月一般,雖有微光,還不如沒有。
玉朝弦嘆道“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小然知道。”
寒岐軒點頭。
玉朝弦眼神微動,從袖中抖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寒岐軒“挑個好日子,送他一程。”
寒岐軒接過,開啟看了看,蓋上瓶塞,“閉神丹,毒性猛烈,吃了即刻穿腸破肚,姑父好狠的心!”
玉朝弦冷笑,與寒岐軒擦肩而過,帶起一陣冷冽寒風,“你記住,墨雲簫不是輸給了你,他是輸給了他自己!”
輸在他把小然看的比自己還重要,寧願揹負滿身罵名,含冤而死,也不想叫她知道芳吟死的真相。
玉朝弦抬步離去。寒岐軒眼中已經徹底沒了笑意。藥瓶在他手裡反覆摩挲,稍微一用力,瓶子被捏成碎片,連帶藥丸也碎成粉末。想讓墨雲簫死,他偏不給他這個機會!他和墨雲簫,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如同棋盤上的黑白兩子,註定要鬥個你死我活。
一局棋,能站到最後的人才算是勝者,現在墨雲簫落在他手裡,不管因為什麼而敗,總歸是滿盤皆輸。
百技大賽上,作為開場,阿痕受邀,展示了一套劍舞。信涼帝大讚,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功底,實屬不易。
阿痕把劍收回鞘,垂目。信涼帝疑惑,正打算詢問,阿痕卻忽然抬頭“比起飛弦共音舞,還差的很多。”
信涼帝一怔。在場所有人都一怔。
飛弦共音舞,是墨雲簫所跳。手握幾縷銀絲琴絃,身體伴隨音律舞動,每一步都在恰好點在音律上,難度相當高,至今從未有人能越。
遙想當年那場百技大賽,足足持續一個月。從詩詞到歌賦,從畫技到棋藝,從點茶到騎射,從修身齊家到治國大道……百八十種技藝一一比較,墨雲簫與寒岐軒打的不相上下。唯有最後的舞技,叫兩人分出勝負。
眾人不禁夢迴那場決賽。和今日一樣,那場百技大賽在信涼舉辦。老一輩的人初為人母,正直青年好時光。彼時的墨雲簫和寒岐軒,還是兩位意氣風的少年。
此前的九十九場比賽中,有九十七場二人是平局。一場樂技較量,墨雲簫勝出;一場星象測驗,寒岐軒勝出。二人再度打成平手。
此刻高朋滿座,這場舞技決賽成了整個百年匯宴的重頭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