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飛走的幾天後，天空便一直大雨連綿。
小順子伸手挑亮那盞桐花燈，在我身後嘀咕，“庫房燈油快不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人去內務府要一些。以前都是嬌鶯去拿的，現下那些小丫頭竟沒一個省心的，全不知道燈油的好劣。”
“既然不夠了，就撤下幾盞吧。”我回頭看去，見殿內燈光灼灼，從床頭到殿尾，孔雀開屏的、四喜報春的、雁過南塘的……式樣繁多，倒好似平生第一次細看。
小順子答應了一聲，滅去了孔雀翎形的燈。我將其餘指了指，“都滅了吧。”
他張大嘴，“殿下不是怕暗嗎?”
“那廖大人權傾朝野，保不準大理寺有他的人，我今日被囚，不知何日才能出去。府內的東西能省就省吧。其他殿的人也通知清楚。”
他立馬提著燈籠，帶著傘走了。
等他在回來時，還是攜帶了一身的冷氣，邊往嘴巴哈氣邊說，“奇了怪了，我去找嬌鶯，她房裡竟然沒人。她不是好些日子不出來了。”
我眼皮跳了跳，“這麼晚，她會去哪兒？”
小順子連連搖頭，“這就不知道了，我去的時候屋裡沒人，回來的時候還是沒人。”
我立即披衣下床，急匆匆朝她住的散月閣奔去，小順子在身後狂喊，“殿下，傘！傘！你慢著點！”
嬌鶯的屋子空無一人，被子茶具一切照舊，只是那梳妝檯上的妝奩盒子開著，些許脂粉散落在案上的一條方巾上。我看那那放玉釵、鐲子的木盒空蕩許多，心裡燃起一個不好的念頭，慢慢軟了身體，朝後一蕩。
“公主，你怎麼呢？臉色如此難看。”
“廖……廖大人……”
“什麼？”
我極其艱難道:“去廖大人那兒。”
小順子立即明白過來，將傘舉在高處，因雨勢太大，不得不大聲道:“公主先回去吧，我去找廖大人。這麼大的雨，當心舊疾。”
我待他走後，還是不放心，便自己撐了一把傘跟了過去。
廖大人本著恪盡職守，在我府內挑了那座最高的樓閣住下，日日美酒佳餚、歌女楚館，只把我公主府折騰的亂七八糟。
瓢潑雨聲中，那座閣樓依然燈火通明，簷角上垂掛的刻獸銅鈴出叮噹響聲，混合著雨聲，像是東西碎掉了。
我見小順子在前方停下了腳步，也是腳下一頓，沿著他的視線望出去。終於看見一個白色身影從閣樓中踉蹌走去。
她傘也不撐，頭溼漉漉的黏在一起，衣裙溼了個透徹。小順子朝她跑了過去，將傘遮在她的頭頂。
嬌鶯抬起頭，目光卻朝我看來。直到我走到她面前，她突然將我抱住，渾身抖顫起來。
我沿著她被撕裂的衣裳看向她沾滿血跡的手，最後目光落在水中的匕上。
那匕從她手中滑落後，刃上的血跡迅洇開，像是血水中淹死的雨。
我聽見她喘氣的聲音，“我，我殺了他。”
小順子緊張的看向我，想必他見到嬌鶯時，就已經猜測到會生什麼了。
“殿下，這，這要怎麼辦？”
我看著茫茫大雨，極力鎮定道:“你帶著嬌鶯去找西門統領，就說公主府起了大火，一會兒趁亂逃走。西門離城外最近，山嶺眾多，走水路回楚國十分便捷。以後，就不要回來了吧。”
“殿下，那你呢？”小順子幾乎要哭出聲來。
我一掌將他們推搡開，赤紅著眼睛大聲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還顧得了這些，你可知道那廖大人背後有多少人，一旦他死的訊息傳開，嬌鶯只怕讓人生吞都不夠塞牙縫的。好在我四哥還在，處處顧著我，你們快走吧。”
雨已經越下越大，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條口子，傾倒出一片大江大河的壯闊。那種紅彤彤的高樓裡突然傳出一陣尖叫聲，有人從裡面沿著扶手倉皇而下，似乎在喊叫些什麼？
我怒斥道:“走！”
小順子這才戀戀不捨的帶著嬌鶯跑了，我卻想起一句話，隔著茫茫水霧，朝他們喊道:“楚國公主，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她回過頭來，仍是一臉茫然，呆愣的，“什麼？”
我朝前走了幾步，取下腰間短匕，“若是離央能出去，楚國、燕國殘部與大趙從此秋毫無犯。”
燕國滅國後，燕國殘存的人一直暗中襲擊大趙邊境，我曾經有幸去過邊境一回，被那邊的轉亂景象刺痛了眼睛。而楚國一直因為我們趙國背信棄義，不屑與我們再結為盟友。他們處於三國要塞，如果他日，衛國、梁國或者任意一個國家攻打過來，對於我們都是巨大的威脅。
嬌鶯眼睛迅亮了亮，將那把匕抱在胸前，重重點頭，像是許下個巨大承諾，又從頭上摘下一枚銀鈴釵，遞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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