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怯這些,因為在家中,我也常常跑到兄長的房裡。男子的更衣之所是個什麼樣,我一點也不陌生。倒是明玉她們會對這等地方有一臉夢遊似的暢想,說要扮成宮裡的太監到這裡跟齊王來個偶遇。
子燁不受先帝待見,並無專門的地方給他更衣。那些屋舍,每間都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我實在不知道哪間是他的。再三思索之下,我壯著膽子,喊了齊王殿下。沒多久,一扇門突然開啟,我被拉了進去。
那是更衣更了一半,光著上身的子燁。
隆冬之際,他卻不畏寒冷,也不顧著穿衣服。我至今記得,他少年時那漂亮的身體,白皙修長,有些單薄,卻並不孱弱。
只可惜,那更衣所裡還有別人。沒多久,就有太監來檢視,說有人舉報說更衣所裡有女子,要仔細搜一搜。
子燁慣於冷臉待人,也讓人進門,只淡淡地問,是麼,搜不出來如何?
他板著臉的時候著實嚇人,那內侍自覺理虧,告罪退下了。
然後,他迅速穿好了衣裳,帶著我,從後窗跳了出去……
現在,我來到觀雲臺下的更衣所,已是光明正大。
子燁與上場的一眾健兒,包括兄長和景璘,都會在此更衣,再回到觀雲臺上。
我和明玉來雖是看客,但身為賢后,自然也要問候夫君,做出世人表率。
子燁的更易之所是那最寬敞的,緊挨著的,是景璘的。
明玉毫無興趣,只說自己累了,便到一旁的花廳裡喝茶去了。
我走到子燁的門前,正要敲門,突然,門開啟,一隻手將我拉了進去。
子燁衣裳換了一半,只穿著袴,上身光著。
見我被嚇了一跳的樣子,他笑了笑。
“你怎來了?”他問。
“來看看你。”我瞪他,“怎一驚一乍,又不是做賊。”
“看我做什麼?”
“方才你和那個阿南奪毬時交手,我看他那月杖揮得不善。”我說,“他可曾傷了你?”
“不曾。”子燁道。
我不信:“真的?”
“北戎人的路子是粗野了些,但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敢傷我這太上皇。”子燁一臉不以為然,道,“他這麼做,對他並無好處。”
我說:“他若是懷著那刺殺你的意圖上場,一旦得逞,就算千刀萬剮五馬分屍,對他而言也是賺了。”
他沒答話,卻注視著我。
“你擔心我的性命?”他說,“這場毬賽是你應下的,你後怕了?”
我張了張口,一時無言。
須得承認,他說的不無道理。
正當我想著該如何回話的時候,他繼續道:“阿黛,你方才一直在看著我,是麼?”
我的耳根驀地有些熱。
“那場上的人都在叫喊著為你助威,我不看你看誰?”我說。
他的唇邊彎起。
“故而你也覺得我今日打得好,是麼?”
我:“……”
有時候我覺得他傲得睥睨一切,但有時,他卻會問出這樣的話來。彷彿我說他打得不好,他就真打得不好一樣。
“嗯。”我無奈道,“打得好。”
他的雙眸亮晶晶:“故而不在觀雲臺等我,卻來了此處,是為了褒獎我?”
說這話時,他幾乎貼著我。
那身上,顯然剛剛用蘭湯擦拭過,能聞到淡淡的香氣。但此時,它已然與他身上那新冒出來的汗氣融在了一處,他低頭來吻我的時候,我的手攀在他的脖頸上,呼吸的熱氣溼漉漉的。
“外頭還有人等著……”我想將他推開,提醒道。
“他們會等。”
他一把將我抱起,仰頭看我。
“前兩日,你拿的那捲畫,是什麼樣的還記得麼?”
我看著他,熱氣一下湧上了脖子根。
自從有了那錦盒,我們兩個就玩起了抓鬮。每次完事,我們會從那錦盒裡抽一幅畫,下次想要,就按畫上行事。為公平起見,互相輪替。
那天夜裡,我閉著眼睛,從錦盒裡抽出一卷來。
而我記得,那畫上畫的是一處樓臺裡,女子坐在闌干上,男子站著。
這時,我才看到,不遠處就有一張案臺。大約是用來放盆景之類用的,不高不低,剛剛好……
看著它越來越近,我的腦子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