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爺二奶奶家的石頭兒不肯吃飯不肯上學，在家翻天覆地的折騰鬧脾氣，二奶奶勸了一天都不行，本以為他是因為總是被人欺負，所以不願意上學。直到我跟他嗆嗆打架，他才藉機說出了心底的話，他說他要回家，他要找他親媽！
石頭這話一出口，我可是在他家待不下去了，我裝傻充愣的也不合適。我就趕緊一拍腦門兒：“哎呦～我還沒寫作業呢！”然後編了個瞎話就跑回家了。只留下僵持在原地的二奶奶，和在屋外一臉吃驚的二爺爺。
“媽，媽，媽！石頭兒要去找他親媽了！他不和二爺爺二奶奶過了！”我一口氣兒跑回家，趕緊跟我媽彙報情況。“你別瞎說，你小點聲。誰說的？石頭兒說的？！”我媽也滿臉驚訝的問我。“啊！就他說的！他說二奶奶不是他親媽！他要去找他親媽！”我媽趕緊拽了我一把，“你這話不許往外說，誰都不許說。聽見沒？”我點了點頭。“那石頭咋辦？”我問道。我媽嘆了口氣：“鬧兩天就好了，他一個1o歲的孩子，能鬧出天兒去了？！”“我看，他就欠抽！”我爸在一旁憤憤不平的說了一句。
石頭兒在家鬧了三天，這三天他都沒上學，二爺爺的燒餅攤也沒出。具體怎麼樣了，我們也不知道，我媽和我都沒去他家看。直到這天晚上，二爺爺突然來了我家。
“老二，你後天休息那天，還出去幹活嗎？”二爺爺問我爸，我爸忙說：“怎麼了？二叔？”“我有個事兒求你。”二爺爺說道：“你能去糧站借輛汽車，送我們三口子去一趟外地嗎？”“哪兒啊？”“我也不知道，就是河北那邊，應該不會太遠，我明天去找個人一起去。”我爸想了想，“二叔，我多句嘴。您要幹嘛去？”二爺爺聽到我爸這麼問，垂下了頭，掏出一根菸，讓了讓我爸，我爸趕緊推手：“戒菸呢。。。”二爺爺嘆了口氣，獨自點著抽了起來。許久過後，慢慢的說了一句：“送石頭回去，找他親媽。。。。。。”
“啊？！”二叔您瘋了吧？！您養他1o年了，說送回去就送回去啊？！不行，我不同意。憑什麼啊！他是不是還在家鬧呢？！行，我一會兒過去抽丫一頓就好了！都是你們平時慣的。”我爸一聽我二爺爺要帶著石頭回去找親媽，當時就急眼了，趕緊攔著。
“我想好了，與其讓他天天在家這麼鬧，不如帶他回去看看。他看見了可能也就死心了。孩子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抱養的，可能有心結吧。。。”“那不行，那您想沒想過萬一他。。。萬一他不想回來了怎麼辦？您跟我二嬸怎麼辦？”二爺爺聽完了搖搖頭，半天沒言語，一直沉默。
“再說，那時候大家都說好了，他把孩子抱給我們養，我們給他錢給他糧食。以後斷了聯絡，哪有現在又反悔的了。”我爸勸著二爺爺。“唉。。。不是人家反悔，這不是這個孩子嘛，不吃飯不上學，天天在家摔盆摔碗的，怎麼哄都不行。”
“那也不能由著他啊！他一個1o歲的孩子，咱還治不了他啊？！”“治的了，咱們不是心疼嘛。。。算了，我跟你二嬸商量好了。帶他回去看看，以後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願意和我們回來就和我們回來，不願意就話。。。願意留那就留那吧。我們這麼大歲數了，著不了這麼大的急了。。。”說完二爺爺就哽咽了。。。“就當。。。就當我們。。。沒養他吧。。。。。。”然後雙手掩面“嗚嗚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唉。。。那我陪您去一趟，多個人也多個照應。我明天去跟領導打個招呼，回頭咱把油給人家加滿就行。”我爸也嘆了口氣，對二爺爺說道，二爺爺點了點頭。
“是咱們的跑不了，不是咱們的養不熟。就算他不回來，咱們這麼大家子，等你們老了，我們哥幾個誰給你們留碗飯，也餓不著！不跟他丫生這個氣！早知道就不抱丫的了！這個混蛋玩意兒！”我爸勸慰著二爺爺，二爺爺哭著點了點頭。然後從兜裡掏出了一張很舊紙，放在桌上，遞給我爸。我爸低頭一看，是當時的“送養協議”。
“此兒一九八零年臘月初一生人，因家庭負擔重，無力撫養成人。現送養於xxx，保證以後永不聯絡，立字為證。
劉xx”
“這是？這是當時寫的？”我爸看著協議問道我二爺爺。二爺爺點了點頭，“早知道沒有用，就不讓他寫了。。。就知道他家姓劉，這字寫的歪歪扭扭，也看不出來到底叫什麼。中間人就說是河北一個山溝裡的，聽說特別窮，他上面還有三個哥哥，他是家裡的老四。。。”
“這麼多孩子？多有錢也養不起！沒事兒，回頭咱們去看看，沒準兒孩子一看那家不怎麼樣，願意回來跟咱們好好過了呢。。。”我爸說道。“對對，希望是吧。”二爺爺用衣袖抹了抹眼淚，小心翼翼的把送養協議折起來，揣進兜裡，然後站起身來，對我爸爸說：“我後天把當時的中間人叫來，咱們一起去。”我爸點了點頭，輕輕的拍了拍二爺爺的後背，把二爺爺送出了門外。
我知道我爸要開車帶二爺爺二奶奶和石頭兒去找他親生父母，也心潮澎湃，處於好奇心的驅使，也吵著要跟著去。我爸嫌我麻煩，沒好氣兒的說：“大老遠的，你幹嘛去，你在家玩吧。再說，車上沒地兒了。我開車，拉上中間人和你二爺爺一家三口，沒地方坐你了。”我不死心的磨著我爸：“爸，我不佔地方。我坐我二奶奶腿上就行。”“你可得了吧！你快比你媽還沉了，你還坐你二奶奶腿上，你把你二奶奶壓死得了。”反正無論我怎麼說，我爸就是不同意我去。
放假前的一晚上我就把作業都寫完了，又開始磨我爸，“爸，求求你帶我去吧。。。”我爸嫌棄的不行：“你真煩，真的沒地兒了，要不然我就帶你去。車滿了，沒地方坐。”“爸爸啊～爸爸～”“你別叫我了，你再叫我，我抽你了啊！”我爸被我磨的都急了。弟弟雖然不知道我們要去幹嘛，但是看著我磨我爸，他也跟著嚷嚷著要去，結果我們倆給我爸磨的，大晚上跑出去找地出溜兒叔叔聊天去了，都不敢在家待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爸就起床了，把我家大門開啟，一會兒就見二爺爺和二奶奶揹著大包小包的拉著石頭兒來到我家。誒，我睡覺輕，我就知道我爸早上要帶他們走，我聽見動靜也爬了起來。穿好衣服，臉都顧不得洗，坐在我家門檻上，安靜的看著我爸爸。我爸看了我一眼，沒搭理我。收拾妥當之後，就對他們說：“你們在家等著，我去把車開家裡來。”說完就騎車出去了。我媽把他們讓進屋，給他們沏了壺茶。我看見二爺爺和二奶奶的眼睛都是紅紅的，好似剛哭過的樣子。只有石頭兒，雖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但是表情異常的嚴肅，也不說話，也不叫人。沒過一會兒我爸就把吉普汽車開到了我家門外。聽見門外汽車的響聲，二爺爺他們都出去上車了，我也跟著跑了出去。站在門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咱們去哪兒接中間人去？”我爸問道。二爺爺說：“我昨天去中間人家了，他半年前得了半身不遂，彈弦子了，跟不了咱們去了。”“那咋辦？您認識地方嘛？”我爸問道。“他告訴我了，我大概其知道。”說完二爺爺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這是他說的地址，我給寫下來了。你看看你認識不？”我爸接過來看了看，邊說道：“我送貨大概去過那邊，行，坐好了，咱走吧。”
我一聽我爸要走，還是沒有要帶我的意思，可把我委屈壞了，我“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行了，行了。你上車吧！”我爸不耐煩的在車裡跟我招了招手。哎呦，我一聽，眼淚都顧不得擦，就滋溜兒的鑽進了車後座。我終於心滿意足的跟著他們出了。
我爸一邊開一邊說：“死丫頭片子非要跟著，有地兒我就帶她去了，反正今天放假，在家也是跟我兒子打架。”二爺爺笑著說：“不打緊兒，一起去吧。”我爸又說“這地方緊挨著山西，正常開也得好幾個小時，咱們今天打一個來回兒的話，中午在那邊待不了多久。”二爺爺聽完，點了點頭。
“嗯。。。什麼味道？好香啊！”車開出去不久我就靠在座子上睡著了，一會兒就被一股芝麻的香味兒給香醒了。等我睜眼一看，天已經亮了。“老二，咱們停路邊休息一下吧，咱們也吃口東西。”“行！”我爸應和著，找了個寬一點的道口停了車。就見二奶奶從一個包裹皮裡掏出了兩個芝麻燒餅，給了我爸爸和我二爺爺。又掏出了一個給石頭兒，“誒～二奶奶，石頭這燒餅裡怎麼還夾著雞蛋啊？”我眼尖，一看就看出來，石頭的燒餅和我爸和二爺爺的乾燒餅不一樣。二奶奶笑了笑，“你這小丫頭，耳聰目明的。真鬼！什麼都蒙不了你。你也有！”接著就從包裹裡又掏出了一個夾著雞蛋的，“這個本來是給你爸吃的，給你吧！讓你爸委屈一下吧。我也不知道你去，要知道我就再多加一個雞蛋了。”說完就遞給了我。
我高興的接過燒餅夾雞蛋剛咬了一口，“吃吃吃！你都變成大肥豬了！”石頭兒沒好氣事兒的對我說。“嘿～你擠得我是吧？！大肥豬就大肥豬，我變成大肥豬就馱著我爸我媽天天出去玩，不用坐公共汽車，不用買票了！省錢！”我翻著白眼兒回懟著他。
二奶奶淡淡的笑了一下。“這丫頭真會說話，也孝順。你聽。這變成大肥豬還知道馱著你們兩口子去玩呢。。。”我爸往後看了一眼我倆，說道：“這孩子不白疼，氣人時候是真氣人，但是也是真的心疼人。她小時候我有次幹活回來，她媽給我攤個雞蛋吃，孩子饞的都圍著桌子打圈，我給她夾一塊，她都不吃，她說爸爸累，爸爸吃。”二奶奶點著頭，“是，這孩子人意。”
我爸又回頭看了一眼石頭，繼續說道：“人呢！可以不長個兒，不長學問，但是不能不長良心！爸爸媽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養大，天天為了你們起早貪黑，辛辛苦苦的掙錢，供你們讀書學文化，擠著你們吃，擠著你們喝，你們還天天不知足。你回頭想想，這世界上除了爹媽，誰會對你們這麼好！”
石頭兒瞪了我爸一眼，繼續低頭哼唧哼唧的吃著燒餅。“二奶奶，您怎麼不吃？沒有了嗎？那我掰給您一半！”我現二奶奶沒吃燒餅。二奶奶搖了搖頭，指了指包裹，“二奶奶有，二奶奶有，你二爺爺昨晚上沒睡覺，烙了3o個燒餅呢！你們不夠就吃。”“那您怎麼不吃啊？”我問道。二奶奶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不餓。。。。”
我們這樣一路就開到了山溝裡了，眼看著大路沒有了，就開始走小路，小路也沒有了，就走草地。一路上一邊走一邊打聽，至少打聽了十多個人，終於在一個熱心人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叫蘑菇莊的村子。
我們下車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們大概開了七八個小時。我們下了車，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偏僻的地方，那裡的景象我一直記憶深刻。整個村莊的房子沒有一塊磚，都是黃土堆砌的。有些房子的屋頂甚至都不是瓦片的，也是泥土和稻草攤開壘砌的。整個村子的羊腸小路都是厚厚的黃土，一陣風吹過，掀起的煙塵揚起一米多高。
我爸伸了伸腰，朝著村頭一棵大樹下走去，我一看那裡坐著個一個髒兮兮的老爺爺，看樣子得八九十歲了。我爸大聲說：“大爺，跟您打聽一下。這個村子裡有沒有一個姓劉的，家裡有三個兒子！”
老頭看了一看我爸，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擺了擺手。
二爺爺也跟了過去，問道：“這是怎麼了？”我爸笑了一下，“聾了。。。聽不見了。。。”
“爺嘞。。。。。”一個聲音遠遠在背後響起。只見這個老頭突然站起身來了，眺望著聲音傳來的聲音，一臉笑的走了過去。
我們往後一看，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正對著老頭兒搖著手叫著：“爺哈！吃飯哩！”
老頭，摸著腰，瘸著腿往小姑娘身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應和著：“誒～～誒～～”
“這不是鬧著嗎！咱們這麼近，這麼大聲音聽不見。這麼遠他聽見了。”我爸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在旁邊捂著肚子就笑起來。
“妹妹。。。。等一下。。。”我一邊笑一邊朝著那個小女孩跑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