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月份左右,外婆突然摔了一跤,萬幸沒有傷筋動骨,只是突然開始視力下降,越來越看不清楚畫面。
舅舅舅媽帶著外婆去醫院做了詳細檢查,診斷結果是腦內腫瘤壓迫視神經,考慮到外婆的年紀,南城那邊的醫生建議外婆直接來京北的軍總附院,全國的權威,手術也更穩妥些。
醫療資源向來緊張,尤其是在京北,在最好的醫院,一號難求。
知道外婆的事後,岑聲聲一度情緒崩潰,凌晨排隊等掛號,拿著外婆的病歷諮詢權威專家的意見。
專家的態度相對樂觀,但外婆的手術,排期得等至少半年以上,可老人的狀況很難定論,畢竟意外總會發生。醫生也只是對她的處境表示同情,但也不能保證具體的時間。
那天中午,京北的天氣是真的好啊,明媚的陽光透過挑空的拱形玻璃照進來,把軍總附院的一層觀光大廳曬的暖洋洋的。
岑聲聲走在人潮裡,陽光毫不吝嗇地落到她的臉上,岑聲聲卻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
大廳中央的二層臺階上,擺著一架白色的歐式鋼琴,頭髮花白的老爺爺穿著燕尾服,垂首彈一曲最經典的曲目,《致愛麗絲》。
悠揚婉轉的鋼琴音潺潺送入耳中,岑聲聲堅持著走幾步靠到一旁的側牆,終於忍不住捂著臉蹲了下去,止不住的崩潰大哭。
這是外婆教她的第一首鋼琴曲。
那天,同樣還有個穿著考究西裝的年輕男人,緩緩彎下腰向她遞出一方紙巾,溫柔地問她,“小姑娘,別哭了,要不要跟我說說出什麼事了,或許我能幫到你呢?”
第14章 熟人局
快凌晨時,隱在長山路盡頭靜謐的周家老宅庭院門前,笨重森嚴的中式合金大門緩緩推開,黑色的Maybach車燈閃了閃,緩緩駛入院中熄停。
門口的警衛同他點頭打了招呼後,又恢復了肅穆神情,視線落在遠處。
周時慕鬆了安全帶,兩指捏著眉心緩了下,人還沒下車,裡面就有人先迎了出來。
“阿慕最近忙得厲害?算著有些日子沒回來了,今兒怎麼突然這麼晚回來了?”來人臉上掛著慈愛的笑意,語氣裡倒也有些嗔怪意思。
“回來拿份資料。”周時慕推開車門下來,走幾步上前抬手搭了下她的肩頭,推著人往裡走,“溫姨,這麼晚你們還沒休息嗎?”
溫姨在周家幹了大半輩子,盡心盡責。
周家人都忙,家裡的三個孩子小時候,多是她照顧,是以周家的孩子們同溫姨都親近的很,從沒有把她當外人看。
溫姨聲音放低了些,“下午家裡來了客人,陪老爺子下了好一會兒棋,他今兒高興,晚上多喝了兩杯,才剛躺下。”
周時慕輕笑了聲,“那千萬別跟爺爺說我今晚回來,免得敗了他的好興致。”
“你這孩子!”溫姨輕拍了下他後背,“老爺子天天盼著你回來,你就貧嘴。”
周時慕徑直去了三樓自己的書房,拉開書桌右側的抽屜,從最底下抽出個暖黃色的檔案袋。
他拉開椅子坐下,修長指骨繞開檔案袋上方用作封口的一圈白線,兩指撐開封口,將裡面的一沓紙抽出來。
白紙頁首的地方打著軍總附院的標誌水印,這是一份出自周之羨的醫學報告。
抬頭的一排是病人的基本資訊,入院時按照流程統一錄入。
姓名:孫韻詩,籍貫:南城人,年齡:74歲,居住地址:南城市玄灣區井周街道30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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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聲聲再醒來已經日曬三竿。
她的床位在靠近南面陽臺的一側,綠絲絨的窗簾有些年頭,頂部連線橫杆掛鉤的布料偶有缺失,隨著日頭漸高,一簇簇碎光便爭先恐後地擠進來,灑在岑聲聲粉白色的枕頭上。
她不自覺翻了個身,面朝向靠牆的那面,免得惱人的碎光落到她的臉上,哪怕閉著眼也眼前一片大亮。
聽見她翻身的動作,孫瑤站在床下,仰頭看過來,“聲聲,你醒了嗎?”
岑聲聲悶悶地嗯了聲,剛朦朧清醒的聲音軟綿綿的,“瑤瑤你是要接著收拾行李嗎?沒關係你收吧,我醒著了。”
“不是。”孫瑤走過來,雙手扒著她的床側的鐵欄杆,和這擠進宿舍的碎光一樣的溫暖。
她說,“要放寒假了誒,聲聲我們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吃個大餐呀?”
“對呀,我和瑤瑤商量了下,就去吃鐘鼓街那家新開的川式火鍋,怎麼樣?”許悅迎跟著出聲,“你不是之前總說遺憾沒去過川渝吃火鍋,在京北試過的好幾次又都踩雷,但這次這家,我保證絕對正宗。”
孫瑤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問,“但是悅迎,你又不是川渝人,你說絕對正宗的話絲毫沒有可信度好嘛!”
許悅迎切了聲,理直氣壯應道:“孫瑤瑤同學,我有驗證哦。”
“我雖然吃不出來效果,但我有個最近追我的學弟是川渝人啊,他的評價還是靠譜的吧?”
孫瑤有些欠兮兮的哇哦了一聲,“你和學弟偷偷去吃了?啊!我想起來了,難怪上週五晚上你回來的時候嘴巴通紅!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辣的還是啃的!!”
岑聲聲原本是側身面朝著側牆的,沉悶的夢境帶來的沉鬱情緒也因為聽到她倆一來一去的對話驅散大半,她止不住笑,緩了緩又一下子鼻子忍不住一陣發酸。
她抱著被子擋住臉滾了兩下,翻過身面朝外,聲音軟軟的,“瑤瑤,悅迎,有你們真好。”
下午三四點,三個人各自翻著衣櫃挑出門的衣服。
岑聲聲翻出件暖黃色的毛衣,準備換上時才注意到肘部的位置有個很小的斑塊,像是沒有徹底洗淨的油漬。
她又一次想到昨晚上的那件貴重長裙,因為自己的緣故無端被染了紅酒漬。
匆忙逃離前,她不好意思地同虞茵道歉,想著如何能夠補救才好。
可虞茵全然不在意,反而反過來寬慰她沒關係,衣服本就是用來穿的。不僅如此,虞茵甚至比她還要滿含歉疚,為自己沒能保護好她自責。
所以其實,那樣的圈子裡也不全是利益博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