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道:“當時我以為,你煩透了我。所以你醒來時,我就沒敢去見你。”
“後來,聽沈莊主說,你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一商量,既然你已經忘卻,那不如就重新來過。於是,我們便尋了具女屍放在崖底,徹底坐實你已身亡的訊息。”
當初,她猛然醒來,想起被魏大夫人陷害,她恐懼到了極點,為求自保,只能假裝失憶。沒想到正是這個舉動,造成了這些誤會。
再想到之前對趙令詢的態度,沈青黛有些酸澀。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裡,趙令詢默默替她做了這麼多,而她卻一無所知。如果當初在登州時,她能遵從自己內心,不被魏若菀想法左右,放棄掉自己那些偏見,又何至於會錯過他這兩年。
她默默看著趙令詢,眼前之人雖較兩年前沉穩了些,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冷淡,但他看她的眼神,卻真誠而熾熱,一如從前。
沈莊主冷哼一聲:“那具女屍,只是身形與你稍微有些相似罷了,只是劃傷了臉,他們忠勤伯府闔府上下,竟無一人看出破綻,也是可笑。”
直到跳崖之前,她都以為,忠勤伯府最關心她的,就是她的嫡姐魏若菀。
可魏若菀對她終究還是有所保留,未曾真心對待。說到底,整個忠勤伯府,又有誰真正關心過她呢?
沈青黛收斂情緒,不再想忠勤伯府那些過往,她問:“爹爹,那你的女兒,真正的沈青黛呢?”
沈莊主笑道:“傻丫頭,一直以來,爹爹的女兒只有你啊。這些年,我忙於生意,根本沒有娶妻。只不過是為了應付那些熱心的媒人,我才謊稱已經娶妻生子,女兒自幼體弱,被送到庵裡養著。沒想到,天可憐見,竟成全了咱們父女。”
一直以來,她都對用了沈青黛這個身份而感到內疚。
而今發現,她是爹爹唯一的女兒,那種突如其來的輕鬆與愉悅,讓她心內瞬間舒展。
什麼忠勤伯,什麼伯府二小姐,她統統不稀罕,她只希望是爹爹的女兒。
趙令詢走到她身邊,輕聲道:“萱萱,你還沒回答我,你記起我了嗎?我是諶兒啊,忠勤伯府的時候,你似乎把我給忘了。”
沈青黛吸著鼻子,仰著臉委屈道:“誰讓你當初不辭而別?我追著你跑了幾里路,跌到路邊水溝裡,泡在裡面差點淹死,醒來就把你給忘了。”
趙令詢聽她已記得自己,滿臉欣喜,他內疚地解釋著:“對不起,是我不好。當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心悸治好之後,恰逢皇祖母病重,父王便找人把我帶來了回去。我本想與你好好道別,也去找你了,可是你卻不在,當時又比較緊急,我這才先行離開。哪知,後來你會去了忠勤伯府。”
“你在忠勤伯府那些年,我大多數時候都在陪同師傅一路南下行走江湖,一去便是數年。等到成年後,我終於可以獨當一面,能替自己做主之後,便馬上到了登州去尋你。”
沈莊主笑道:“如今黛兒能記起,已是萬幸,這是喜事。”
沈青黛垂頭喃喃道:“爹爹,其實我……一直都記得,我從來沒有失憶過。起初,我畫本子看多了,以為是因緣際會。後來,我意識到可能事有蹊蹺,我還是不敢坦白。我怕,你知道真相後,會不再認我。我怕,趙令詢以為我胡言亂語,不肯信我。”
她被陷害,聲名狼藉,又說過那麼傷人的話。她還怕,趙令詢會討厭她。她在心裡默唸著。
趙令詢輕笑一聲,安慰道:“萱萱,都過去了。你放心,無論何時,我們都在。”
沈莊主摸著沈青黛的頭,笑道:“是啊,黛兒永遠是爹爹的乖女兒。”
從開始便一直懵懵的沈宗度,依舊懵著。
他明顯還沒消化這些內容,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搖擺:“你們,就不能提前讓我知道一丁點嗎?”
沈青黛站在他面前,問道:“怎麼,知道了之後,你不想認我當妹妹了?”
沈宗度忙搖著頭:“你說什麼呢?沈青黛,你什麼時候都是我的妹妹。正是因為你是我妹妹,所以你記住,下次有事,一定不要瞞著我。”
沈青黛搖著他的手臂:“知道了,哥哥。”
手腕處的鐲子垂至小臂,沈青黛突然想起了程貴妃。
她問道:“爹爹,你說這個鐲子是我孃的遺物,是真的嗎?”
沈莊主望著她腕上的鐲子,微微嘆息:“是的,這個是遠芳東家的遺物。就在你娘出事之前,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把這個鐲子交給了我。她說,等你長大成人之後,連同置辦的房產,一起交到你手上。”
趙令詢知她向來心細,便問:“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沈青黛摸著手鐲:“沒什麼,突然想起了,問問。”
趙令詢思索良久,還是如實道:“萱萱,既然你沒有失憶,那有件事,我想你也有權知道。你母親之死,恐怕沒那麼簡單。”
沈青黛才穩定下來的情緒,一下被激起新的波瀾。
“你如何知道?”
趙令詢道:“還記得你中了墨蝶之毒,幫你解毒的老伯嗎?他就是季雲的父親,你曾經的鄉鄰,盧神醫。”
沈青黛搖著頭:“不對。盧叔叔我記得的,他和那個老伯長的不一樣。而且,他雙腿健全,他們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沈莊主輕嘆:“是真的,黛兒。那個瘸腿的,就是盧神醫。”
沈青黛不安地望向趙令詢:“盧叔叔如今這樣,可是和我娘有關?”
趙令詢點頭:“沒錯。當年你母親病故,你被強行接走之後。忠勤伯府傳來話說,你母親不得入祖墳,只需葬在莊子上即可。”
沈青黛攥著拳頭,不得入祖墳,孃親壓根不稀罕他們的祖墳。
趙令詢接著道:“你娘病故之前,盧神醫替她診過脈,她是中了慢性毒藥。”
沈青黛睜大雙眼:“我娘,她是中毒而亡?是誰要害她?”
趙令詢搖頭:“據盧神醫所說,你娘她好像知道是誰要害她。不過,她始終不肯透露,兇手到底是誰。她好像,是有意隱瞞。”
孃親知道兇手,還替他隱瞞?沈青黛不知,究竟是誰,能讓孃親如此袒護。
她微微閉眸:“那盧叔叔呢,他是怎麼回事?”
趙令詢道:“與那場大火有關。那場大火,也不是什麼意外。”
大火,毒殺,究竟是誰,一定要致孃親於死地。
趙令詢接著說:“你娘死後,按照忠勤伯府的說法,應當葬在莊子上。盧神醫便主動幫襯,幫著守護你孃的遺體。下葬前夕,你家突然就著了火。盧神醫發現後,便衝進火裡,想要去搬出你孃的遺體。他方衝進去,便看到有人影閃過。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眼花,直到後來,他聞到了酒味,你娘身上被灑滿了酒。他揹著你孃的屍身往外逃,可火勢太大,他終究是沒能躲過。一條橫樑砸下來,砸端了他的左腿。最後還是鄉鄰們趕到,將他從火中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