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從三人身上掃過,最後定在魏尚書身上:“我說過,若要破解此案,繞不開魏二小姐以及登州的一些舊聞。謝無容,夢蝶姑娘還有紫芸,只怕都是當年的受害者。
魏尚書猛地一拍桌子:“荒唐,哪裡來的什麼流言,什麼舊聞,什麼受害者,都是無中生有。”
趙令詢氣定神閒,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夢蝶姑娘,紫芸,還有……謝無容,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夢蝶姑娘突然笑出了聲,她朗聲道:“沈大人故事說得很好,只是你卻說錯了。人都是我殺的,和旁人沒有任何關係,要殺要剮,我認了。”
一直沉默的謝無容緩緩起身,他看著夢蝶姑娘笑笑:“夢蝶,不要替我瞞了,瞞不住了。”
夢蝶姑娘走到他跟前,哭了:“謝公子……是我做得不夠好,都怪我,是我沒幫上什麼忙。”
謝無容摸摸她的頭:“傻丫頭,這些年委屈你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崔夫人後知後覺,他們三人是相互抱團殺人,夢蝶姑娘與紫芸實際想殺的是魏夫人,那謝無容想殺的不就是她兒。
她跳起來吼道:“謝無容,什麼謝大師,就是個破畫畫的,你為什麼要殺我兒?”
謝無容一聲冷哼:“為什麼?二年前,登州南月樓之事,魏大人與三夫人這麼快就忘了?”
崔夫人滯了一下,跌回椅子上。
南月樓?
魏尚書陷入回憶,空兒當年不懂事,是因為一個歌姬,失手打傷了一個通判之子,可是那人不是都解決了,為何時隔兩年還有人來鬧?
他悶聲道:“你到底是誰?”
謝無容冷冷地望著魏尚書:“南月樓的南月姑娘,就是我的親姐姐。”
魏尚書冷笑道:“那個歌姬?她聽說,她是跳河而亡,這也能算到空兒頭上。”
謝無容長笑一聲:“真是可笑啊,尚書大人不會不知道吧,魏若空還殺了一個人,我姐姐她根本不是那個與劉盛顯心意相通之人。”
沈青黛已聽翠蕪說過,劉盛顯死後,劉知府的小妾又生了一個兒子,現在過得滋潤美滿,早把劉盛顯這個兒子拋在腦後。而玉娥,她本就無父無母,跳河之後,屍骨無存。只有南月姑娘,聽說出事之前,有個男子一直在打聽她。
她隱約猜到,南月姑娘同謝無容有些淵源,卻沒想到,南月姑娘,真是謝無容的姐姐。
謝無容喃喃道:“黛兒,你知道嗎?我姐姐她,是為了我才進的南月樓。年少時,我體弱多病,家中無錢醫治,眼瞅著就要活不下去,是姐姐她自願去了那種地方。為了籌到醫藥錢,她把自己……賣了。我姐姐她,溫柔善良又漂亮,她本可以嫁個好人家,本本分分地過一輩子,是我,都是因為我。”
他繼續道:“成年後,我憑藉一手作畫的本領,總算掙了點小錢。我就想著,把姐姐贖出來。可姐姐的身價實在太高了,我那點錢,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為了離姐姐近一些,同時也不讓姐姐有負擔,我便隱瞞身份,在南月樓作畫。那段日子,我拼命作畫,什麼都接。半年後的一天,我接了個大單,暫時離開了南月樓。那個單子,讓我一下攢夠了錢。回南月樓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等到我們姐弟相認的那一刻,姐姐會是怎麼樣的心情?若是贖回了姐姐,我就先替她租個小院,再給她尋個靠譜的好夫婿,我就默默守著她,讓她順順當當地過完下輩子。”
他聲音哽咽:“可是,就在我拿著銀票,興致沖沖回到南月樓的時候,我卻看到,魏若空那個畜生,他把我姐姐推下了樓……其實,當時我姐姐並沒有立即摔下樓去,她慌亂中,抓住了魏若空的腳。只要他有心用力,他完全有機會把姐姐拉上去。可是,他沒有,他毫不猶豫地揣開了姐姐……”
先前謝無容只是說,是魏若空把南月姑娘推下樓,沈青黛卻不知,還有這樣的故事。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魏若空本來有機會救的,可是他卻……
謝無容狠狠道:“姐姐她就在我眼前,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摔死在我眼前。你說,讓我如何不恨……我如何不恨?只差一點點,姐姐就能過上她期盼已久的,正常的生活。是魏若空這個畜生,親手毀了他,他不該死嗎?”
滿廳寂然,就連崔夫人都沒再說話。
謝無容悽然道:“在南月樓,我畫過許多人,卻唯獨沒有畫過姐姐。我只是想著,等將來,把她贖回去,讓她換上她喜歡的衣服,好好為她作一幅畫。姐姐她到死都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畫她……”
沈青黛並不知道這背後的故事,而今聽來,只覺心內巨石般壓著,壓得她喘不過氣。
趙令詢不知想起了什麼,一直皺眉不語,眼中似乎多了一分愧疚。
回過神來的崔三夫人突然站起身來,一聲冷笑:“你死了姐姐你慘,那我死了兒子,我慘不慘?你殺我兒子替你姐姐報仇,那好,我也要殺了你,為我兒子報仇。”
說罷,她便把下簪子,朝謝無容刺去。
她這一刺,著實有些突然,趙世元饒是眼疾手快,擋了一下,謝無容卻還是被刺中了肩膀。
趙世元一把按住她,奪下簪子。
謝無容肩膀處鮮血直流,很快染紅了衣襟。
沈青黛看著渾身是血的謝無容,忍不住上前:“謝無容,你怎麼樣?”
謝無容勉強一笑:“黛兒放心,這會還死不了。”
趙令詢沉聲道:“來人,先送謝公子去醫治。”
中亭司捕快上前,攙著謝無容便往外走。
謝無容對著同樣一臉擔憂的夢蝶姑娘與紫芸點點頭,抬腳跨出了偏廳。
崔三夫人跟在後面叫嚷著:“他該死,我要殺了他。”
趙令詢不客氣道:“魏大人,謝無容怎麼處置,好像是刑部與大理寺的事情,用不著三夫人越俎代庖吧?”
魏尚書怒道:“荒唐,來人,把三夫人扶下去。”
他似乎真的動怒了,可細一想,崔三夫人當堂刺殺,他卻一句荒唐了事,真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沈青黛看著謝無容離去的背影,失了一會神,轉身望著紫芸與夢蝶姑娘。
她竭力讓自己聲音顯得平靜又淡然:“你們呢?又是為何要殺魏夫人?”
紫芸從地上爬起:“我家小姐的事,還是由我說吧。”
魏尚書臉色陰沉:“一個奴婢,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趙令詢冷冷掃過魏尚書:“魏大人,她不止是你府上奴婢,還是本案關鍵證人。紫芸,你且說說,為何要幫著夢蝶姑娘,去害魏夫人?”
紫芸乾癟的臉上微微帶著不屑:“魏夫人,她就是個蛇血心腸的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