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詢解釋道:“宮中之事,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昨日之事,若是傳揚出去,嘉寧聲譽必定受損。眾口鑠金,最怕有心之人會借題發揮,指責嘉寧德行不修。嘉寧與二皇子一母同胞,若嘉寧名聲有瑕,對二皇子也是極為不利。”
沈青黛點點頭,怪不得昨日皇后會起了殺心。事後,又把她強留在宮中。原來皇后如此謹慎,不單單是為了嘉寧,還有這層思慮。
趙令詢繼續為她分析宮中局勢。
皇帝今年四十有四,自登基雖已有二十載,但一直未立太子。
這些年,隨著聖上年歲漸長,朝中上書立儲之聲漸起。宮中有八位皇子,可聖上屬意的卻只有數人。
大皇子由惠妃所生,身為長子,品行端正,其文韜武略,智謀雙全。聖上一度十分寵愛,他也本是太子的有力人選。可十多年前,其母族犯事,被流放至關外。到關外後,其外祖與舅舅不堪邊關寒苦,竟然投了蠻夷。自此,大皇子及惠妃便被聖上不喜。
二皇子由皇后所生,是嫡子。他出生後,聖上也曾滿心歡喜,可隨著他年齡漸長,卻被髮現卻患有眼疾,一隻眼睛幾不能視物。二皇子本就資質平庸,再加之身患殘疾,朝中對立他為太子之事,頗多微詞。
四皇子由程貴妃所出,其雖年幼,卻是聰明伶俐,極得聖上喜愛。程貴妃雖是出身商賈,在朝中無權無勢,可其人卻最善揣摩聖意,入宮十餘年,長寵不衰。
六皇子年僅五歲,但其母寧妃近年來風頭最盛,其外祖曾任少傅,在朝中頗具聲望。
沈青黛聽後道:“你是懷疑,留行門或與他們其中有勾結?”
趙令詢點頭:“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原因。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留行門之事,暫時還是不要告知皇后的好。”
沈青黛頷首。
兩人繞過兩岸煙柳,遠遠瞧見皇后已在碧波亭等候。
趙令詢領著沈青黛上前行禮。
皇后笑吟吟地看著兩人:“諶兒,我就知道你會跟著,這才特意選了此處方便你來。怎麼樣,皇嬸考慮得周到吧?”
趙令詢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多謝皇嬸。”
沈青黛秀眉微揚,她怎麼覺得,皇后似乎誤會了什麼。
皇后道:“這裡也沒外人,不必拘著,都坐吧。”
兩人坐定,皇后方道:“看你們這神色,便知有驚無險。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昨日之事,你們可有什麼頭緒?”
趙令詢問:“嘉寧那邊怎麼說,她是在何處被打暈的?”
皇后緩緩道:“嘉寧那丫頭,一向不喜太多宮人跟著,平日外出散心,多半隻帶個貼身宮女。昨日,嘉寧心血來潮,說是要去千鯉池餵魚。誰知到了地方,貼身的宮女卻忘了帶魚食,便返回去取。她就是在這個當口,被人打暈帶走的。”
沈青黛脫口問道:“那這名宮女現在何處?”
皇后嘆道:“死了,今日一早,被髮現溺死在千鯉池內。留了一封血書,說是照看公主不力,無臉苟活。”
宮女死得太巧,看來,她也是留行門此次行動中的一環。
皇后又問:“給你下迷藥之人,你可曾看清?”
沈青黛搖搖頭:“那人蒙著面,未曾看清。當日延華閣佈菜的宮女有交待什麼嗎?”
燥熱無風,皇后望著平靜的湖面:“劉公公用盡了辦法,她就是不開口,咬死自己不知情。看來,這案子是查不下去了?”
沈青黛見皇后一臉憂色,想了想:“此事涉及我與公主兩人,公主常在宮中,幕後之人想是對她十分熟悉,知曉公主隨行不喜人多,所以想要串通宮女打暈她,倒也不用周密謀劃。但是,我是宮外之人,且是被聖上召見,又有世子陪同,想要迷暈我,難免多些動作,娘娘可以此為突破。”
皇后娘娘眸帶欣喜:“是啊,若想迷暈你,必須要支走聖上還有諶兒。”
“要支走諶兒,十分容易。只需讓太后知曉諶兒進宮,太后思孫心切,定會召見。太后宮中,誰不知她最寵諶兒,太后跟前伺候的那幾位,定會告知太后。”
她話鋒一轉:“可若是要支走聖上,就沒那麼簡單了。所以,只要從這個方向查,或許就能揪出幕後黑手。”
沈青黛點頭:“沒錯,正是這樣。”
皇后笑道:“聽你們一番分析,本宮清晰許多。沈大人這兩日受累了,且早些回去歇息吧。”
兩人走至宮門口,站在一側等肅王府的馬車。
趙令詢見四下無人,才轉頭對沈青黛道:“昨日之事,你不必再想,也不必再查了。”
沈青黛不明所以,抬眸望向趙令詢。
她微微仰著頭,眸光清亮,一臉好奇,像極了春日密林中走出的小鹿。
趙令詢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他伸出手輕輕在她額頭上拍了一下。
“笨啊,方才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沈青黛被他拍得怔了片刻,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馬車內,沈青黛忍不住問道:“你為何說我被人利用了,你是指皇后?”
趙令詢十分熟練地倒了一杯茶遞過去,“皇后是何人,她執掌後宮多年,什麼手段沒有見過,怎麼可能不知順藤摸瓜,順著你這邊的線索去查?”
沈青黛一臉不解:“那她為何要裝作查不下去的樣子?”
趙令詢道:“她不過是想借你的口,說出那些懷疑,將來聖上面前,有個調查的由頭。”
沈青黛更加不懂了:“聖上已經親口說過,讓皇后調查此事,她為何要兜這個圈子?”
趙令詢耐心解釋道:“皇后方才之言,刻意往聖上被支走上引。若是我沒猜錯,她是想把這件事,歸咎於六皇子出事,她想把寧妃拉下馬。”
儲君之爭,趙令詢已替她做過分析,大皇子已不被聖上所喜;四皇子其母雖是貴妃,但在朝中毫無根基;眼下只有六皇子,是爭奪儲君之位的人選。
沈青黛一身冷汗,沒想到一場隨隨便便的談話,背後竟有如此深沉的算計。
趙令詢安慰道:“你只是說出一種合理的可能,就算皇后借你之口,把這件事往寧妃身上引,那她也要有證據才行。”
怪不得趙令詢讓她不要再插手此事,後宮那些爭鬥,的確不像破案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