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老爺根本不在乎,大公子能不能娶慧娘。慧娘,只是他用來牽制盧郎中的工具。大公子突然對慧娘動手,一下打亂了老爺的計劃,再想透過商定拿到藥方,已經不可能了。就在這時,大公子上山打獵,莫名其妙地死在山上。回來之後,老爺傷心欲絕,讓人查驗,毫無結果,他也就打消了疑心,以為只是個意外。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句,說大公子未有子嗣,到了地下孤單,不如扎個新娘陪他。”
也就是這句話,讓陳奉動起了歪心思。
“當夜,老爺便找到慧娘父母,給了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指認盧郎中毀了慧孃的清白。起初,慧娘父母還有些猶豫。後來,老爺又說,願意把他們所種的土地送給他們,他們便歡天喜地接受了。”
陳奉此人,尤擅攻心。對付盧郎中是,對付慧娘父母更是。
“大公子死後第二日,老爺便跑到慧孃家,罵慧娘剋死了大公子,還把慧娘失了清白之事,鬧得人盡皆知。慧娘失了清白後,雖恍恍惚惚,但聽老爺顛倒黑白,她拼命上前想去解釋,卻被她哥嫂攔著,不讓她說話。”
攤上這樣的家人,慧娘一個弱女子根本無力反抗。
沈青黛問道:“慧娘為何會心甘情願自縊?”
陳滿道:“眾人散去,慧娘找到了老爺。她還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家人,早就將她賣了。她想以命換命,用自己的命,來為大公子償命,以此來換取家人和盧郎中的平安。老爺,默許了。”
三人聽完,只覺胸口堵得慌。
陳奉先是利用慧孃的感情,將盧郎中牢牢攥在手心,又利用她的善良,逼迫她自縊來為自己兒子配陰婚。
一個人究竟可以有多惡,他們算是見識到了。
事到如今,沈青黛才明白,盧郎中為何瘋一般殺了慧娘父母,還要殺了陳奉。
前者,為了金錢,不顧自己女兒的死活;後者,先是毀了慧孃的名聲,又將她活活逼死。
他們的冷漠貪婪,將一個碧玉年華的少女,生生折辱至如斯地步。
趙令詢再也聽不下去,他猛地起身,一字一句道:“陳奉,必須死。”
第75章 牛山之木16
陳奉的確是這場悲劇的源頭, 因為他的貪念,害死了慧娘,逼得盧郎中憤恨殺人。
可是, 他們都明白,根據大宣的律法, 根本不足以治他死罪。
沈青黛明白趙令詢此時的心情,若是她的親人朋友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她也未必能冷靜得下來。
可他們是中亭司的司正, 他們查案是為了真相, 為了這世間有公義。
若他們濫用權力, 那和那些肆意殺人的兇手, 又有什麼區別。
趙令詢此時氣憤到了極點,他恨不得一刀去結果了陳奉。
施淨跟著忿忿道:“他都把人逼成什麼樣子了,居然還能好好活著, 還真是禍害遺千年。”
沈青黛瞪了施淨一眼,忙上前拉住趙令詢:“趙令詢,你冷靜一點,陳奉是該死, 不過他要死在正義之下,死在律法之下,而不是死於你的權力之手。”
她見趙令詢不為所動,急道:“陳奉他生性殘暴,我相信,這些年他所犯之罪,並不止這些。咱們慢慢蒐集他犯事的證據, 到時數罪併罰,他不會有好結果的。相信我, 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好嗎?”
趙令詢低頭看了一眼沈青黛,臉色雖未見好轉,但還是坐了下去。
沈青黛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問:“陳奉怎麼知道,簪子裡有秘密的?”
陳福一臉茫然:“什麼秘密,我不知道,老爺只是說,那根簪子很值錢。”
也是,簪子內可能藏著藥方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她有些疑惑,陳奉是如何知道藥方藏在簪子內的。
趙令詢冷聲問道:“盧郎中是怎麼死的,是不是陳奉下的手?”
陳福猛地搖頭:“不是。陳老爺為了藥方,只是派我們暗中監視盧郎中。後來,盧郎中先是毒死了慧娘夫婦,又對老爺下了手。老爺差點死了,哪有精力去安排殺人。他撿回一條命後,對盧郎中恨之入骨,便不再與他周旋,直接煽動村民,企圖逼迫盧郎中交出藥方。若不是幾位大人,我們都還以為,盧郎中是被燒死的。”
話已問畢,隨行人員做好記錄,便讓陳福簽字畫押。
陳福聽他們語氣已經知曉,陳奉這次即便不死,也很難東山再起,於是十分利落地畫了押。
正午已至,祠堂前楊樹下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陳奉被趙世元押著帶上來,與第一次相見時刻意表現出的儒雅不同,此刻他眼神裡貪婪與狠厲不再掩飾,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下山偷獵被抓的兇狼,隨時等著反撲。
趙令詢坐下,冷冷地盯著他:“陳奉,近日村中多起案件皆與你有關,你可有什麼要交待的?”
陳奉仰著頭:“大人,據我所知,中亭司只負責命案吧。我是為我兒配了陰婚,可我沒有殺人,你們無權審問我。你們應當把我移交到順天府,而不是在這私設刑堂。”
陳奉在京城多年,果然比一般村民知道得多。
趙令詢淡淡掃了他一眼:“盧郎中和慧孃的死,牽涉太多,與陳榕陳桉脫不了干係。今日審你,本就是為查命案,有何不妥?至於私設刑堂,完全是無稽之談,青天白日,眾目睽睽,和來私設之說?”
陳奉道:“我沒有殺人,慧娘是自縊,盧郎中是被人毒殺,與我何干?”
趙令詢今日本就是要讓陳奉聲名掃地,為死去的盧郎中還有慧娘討回公道,方才不過是走個形式。見圍觀之人已經開始指著陳奉議論紛紛,也不再與他廢口舌,便讓人傳陳滿兄弟上來。
陳滿兄弟上來,看到上方端坐的趙令詢與沈青黛,再看看狼狽的陳奉,猶如一條喪家之犬,渾然沒了往日的光鮮。
兩人方才的忐忑一下去了大半,一口氣把當初陳榕毀了慧姐清白之事的經過,前前後後一字不落地講了出來。
霎時,群情激憤。
“竟然是陳榕乾的,他也太喪心病狂了,慧姐多好的孩子啊。”
“陳榕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心狠手辣的。這些年,他對我們的壓榨還少嗎?”
“陳老爺也太不地道了,明知是陳榕乾的,竟然還誣陷盧郎中?”
“盧郎中,對啊,真是可惜啊。盧郎中之前一直替我看老寒腿,他這一去啊,我的腿,這冬天是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