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知曉鍾小姐的身份,但他們人都已經抓了,也沒有送回去的打算,好像也沒有理由對她特別優待。
那姑娘接著道:“過了不知多久,主人竟也來了。主人他神出鬼沒,只有極少數時候才過來。”
她口中的主人,應是守一法師。
沈青黛眼中閃過一絲疑雲:“他過來也是因為鍾小姐?”
那姑娘點點頭:“沒錯。主人他過來後,看了看鐘小姐,嘆了口氣,便走了。”
守一法師同鍾小姐,難道有什麼淵源?
趙令詢疑惑地望向周方展,周方展也正一臉疑惑地望來。
兩人相互嫌棄地對視一眼,便很快移開視線。
沈青黛隱約記得,鍾小姐臥房內曾放著幾本佛經,而她又時常到靈清寺上香,或許她與守一法師相識吧。
可是,僅憑這層關係,她便能順利逃脫?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鍾小姐究竟是如何逃脫的呢?”
那姑娘看了看身後的姐妹,眾人皆紅了眼眶。
“是我們一起,幫助鍾小姐逃走的。”
她望著鐵門,緩緩道:“鍾小姐是個極好的姑娘。她也覺察到他們對自己的不尋常,每當有人想來欺負我們的時候,她總會擋在前面。雖然……雖然我們依舊要去接客,卻少了很多折磨。我們本都是正經人家的女子,又都有些容貌在身,在家都是百般寵愛,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所以即使整日被逼著做這些事,心中卻是百般不願。有了鍾小姐的庇護,我們愈發厭惡這些讓人作嘔之事。”
“鍾小姐來了大約兩日,時刻留意這裡的動向。很快,她便從我們口中得知,六年前,曾有人跑出去過。雖然跑出去的女子最終被追了回來,但她仍然覺得是個機會。她便趁著無人,將要逃跑的想法告知我們。我們當時很是震驚,因為僅憑我們的能力,要逃出去,簡直難於登天。而且,一旦被抓回,只會像六年前的那個女子一樣,被活活打死。”
沈青黛止不住想為鍾小姐的魄力拊掌,在這種情況下,能迅速做出決斷,並且對這些不知底細的女子給予信任,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畢竟若有一人告密,下場只會很慘。
那姑娘像是看穿了沈青黛的想法:“我們不會有人告密的,鍾小姐很確定這點。鍾小姐很聰明,她也怕有人會洩密,便暗示我們,那些人對她不同,即便被發現逃跑,也不至於會要她性命,反倒是告密者,會被所有人排擠,不會有好下場。”
沈青黛不知,鍾小姐竟有如此手段,不愧是讓周方展痴狂至此的女子。
那姑娘繼續道:“我們仔細一想,的確如鍾小姐所言,即便我們現在相安無事,可總有人老珠黃的那天。我們清楚,等到那天,等待我們的會是怎樣的下場。於是,在鍾小姐籌劃下,我們十八人分別留心記下各處值班輪換的情況,又用了一些手段,很快摸清了這裡防衛的佈局。”
“這裡兩處出口分別有兩人把守,其餘人等都在各處活動,還有客人不間斷地過來。這本是極其複雜之事,可鍾小姐她很會籌劃,她把得到的資訊整理好,先是躲過客人來的時間,又算準了他們在大廳彙集的時辰。最後,我們確定了逃亡時間。”
那姑娘說這些的時候,依舊帶著熱烈,提起鍾小姐時,總不自覺露出歆慕。對於她而言,鍾小姐無異於最黑暗時的亮光,是她們全部的希望。
她注意到自己語氣過於激動,緩緩調整了語速:“當談到從哪個出口逃離的時候,我們都認為從最近的,左邊出口逃出。可鍾小姐說,要走右邊。因為之前逃出的那個女子,在逃出後,很快便被抓回。她推測,左邊出口出去,肯定沒有遮擋物,就算逃脫,也很容易被抓。我們覺得她說得有理,便一致決定,從最右邊逃走。”
左邊出口,也就是孤風嶺。那裡光禿禿一片,的確不利於藏匿。
而右邊,則是東北密林。那裡林木茂盛,若想快速搜尋,的確不易。
鍾小姐的判斷和對地形的敏感程度,簡直讓人吃驚。
“計劃已經制定好,可如何悄無聲息地解決出口處的兩人便成了問題。若是我們群起攻之,十幾個姑娘,勉強可以對付他們,可一旦動作過大,勢必會引起其他人注意。就在我們都為這個問題苦惱的時候,鍾小姐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個問題的確很難解決,沈青黛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被困,能不能想出好的辦法。
周方展睜大雙眼,等著她繼續講吓去。
那姑娘臉上掛著淺笑:“鍾小姐真的是聰明啊。她竟然想到,利用酒來解決。那兩人一直覬覦我和靈仙,我們當即決定,由我和靈仙抱著酒出來,找理由哄騙他們喝下。然後趁其不備,用酒罈將他們打暈。最後一起點燃外衣,在出口形成一道火障,這樣,即便他們發現我們逃離,一時也很難追上。”
幾人想起來時看到的那個酒池,茅塞頓開。對啊,酒不但能喝,只要有火,還能點燃。
她們的計劃,聽起來還算周詳。可最後只有鍾小姐逃了出去,很顯然,這中間出了意外。
沈青黛急切問道:“為何會出了變故?”
那姑娘無奈嘆道:“那日,開始一切都還算順利。我們趁著他們在大廳集合的空隙,成功避開所有人。行至酒池旁,我們脫下自己的外衣,在酒池內沾滿了酒水,掏出在客人身上偷到的火摺子,一步步走向出口。我和靈仙抱著酒,走在最前。我們看著前方的出口,只等敲暈那兩個走狗,點燃衣物,一起逃出這個魔窟。”
沈青黛幾人聽得連呼吸都變慢了,不由為她們捏了一把汗。
她苦笑一聲,聲音內充滿不甘與無奈:“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們靠近出口處的時候,馬老大突然過來尋鍾小姐。於是,他很快便發現我們逃了,帶人追了過來。守在出口處的兩個人聽到動靜,反應過來,轉身正對上我們。”
沈青黛忍不住長嘆一聲,她們都已經走到出口了,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明明她們可以,一起逃走的。
姑娘半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羽翅般顫動:“前後夾擊,我們沒有辦法,走在我身側的兩個姑娘,突然互相點了點頭,她們……她們點燃了自己的衣物,死死抱住那兩個守衛的腿。”
沈青黛幾人被驚得如同雷擊,她們竟然點燃了自己。
究竟是怎麼非人的折磨,才能讓她們提早便做好了這樣的決定。
姑娘的話還在繼續:“我們也很快反應過來,拼命把鍾小姐推了出去。我們大叫著讓她先走,她卻不肯。可她是我們的希望啊,若她不趁機逃跑,我們便再也沒有出去的機會了。我當即把酒罈摔碎,撿起碎片,以死相逼。最終,我們親眼看著她逃離了這座魔窟。”
“看到鍾小姐離開,我們不再顧慮,紛紛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點燃了起來,那些人一時不敢上前,直到火勢漸漸熄滅。”
她的故事講完了,眾人久久沉默。
鍾小姐逃出魔窟的背後,竟然是這麼一樁慘不忍睹的過往。
他們作為局外人,聽著已覺膽戰心驚,何況是眼前這些當事之人。沈青黛簡直不敢想象,這次出逃事件留下來的這些姑娘,究竟會遭受怎麼樣的殘害。
姑娘靜靜望著周方展:“鍾小姐總說,她有一個智勇雙全的未婚夫,是鎮撫司的指揮使,她一定會讓你來救我們。周大人,您總算來了。”
周方展面色慘白:“抱歉,是我來得太晚了。”
“不晚,周大人,您能過來,我們心裡已經很感激了。”那姑娘搖了搖頭,又垂眸道:“鍾小姐,她是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