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不是一無所知,也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她看了看勉強能辨認出些許模樣的那幾具屍體,儘管屍體已經嚴重變形,可大約還是能看出,死者生前,個個都是美人。而且,她們身上所穿皆是輕紗,樣式打扮,的確也不像尋常女子。
她搖頭道:“你看她們身上這些服飾,不論面料還是樣式,都像是統一訂做的,不像是自己原有的衣物。所以,不能僅憑這些衣服就胡亂猜測。我還是覺得,她們應當是被誘拐或是搶奪到某處的良家子,不然這些傷痕怎麼解釋?”
她分析得有些道理,趙令詢看了屍體一眼:“方才沈司直說,她們的衣服像是統一訂做的,那可以從她們衣服上查查線索,或許有別的收穫。
周方展沉默片刻:“明日我便著手,去確認一下這些女子的身份。”
說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至於這些屍身,我看你們中亭司也沒地方放,不如先抬回鎮撫司。”
張爺一聽,立即點頭:“對啊,周大人說得極是。我們中亭司就這麼大點地方,確實不夠放。”
周方展揮手,錦衣使們便會意,紛紛蹲下身去抬那些屍體。
“明日你們有何安排?”
趙令詢道:“孤風崗,鄭家被滅口的地方。”
周方展頷首,轉身對著錦衣使道:“走!”
二十幾個錦衣使齊齊起身,抬著屍身便往外走。一具屍體手臂不小心碰到欄杆,直直垂了下來。
“等一下!”沈青黛突然叫住了他們。
周方展示意眾人停下。
沈青黛走到那具屍體面前,輕輕抬起她的手臂。屍身手臂之上,掛著一個由五彩絲線挽成的繩結。
趙令詢低聲詢問:“你認識她?”
沈青黛輕輕搖頭:“不認識,不過這個繩結,我卻知道。這是我們登州鄉下特有的結法,莫說京城,就是登州城內也不多見。”
周方展皺眉:“你是說,這些女子,有可能是外地的?”
沈青黛頷首:“沒錯。”
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
周方展凝目望著遠方的黑暗,生平第一次,無比期待黎明的到來。
回到沈府,沈青黛已經累得有些虛脫。
大約是今日去過鄭家荒宅,吸入太多塵灰的緣故,她便一直咳個不停。
她一向聞不得太多塵灰,但凡一聞,總要咳個一兩日。
幼時,她跟隨孃親住在鄉下,雖然住得簡陋,孃親卻總是把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以免她咳。
後來,孃親亡故,她被接回忠勤伯府,儘管住在偏院,可到底是伯府,住得地方還算乾淨。
再後來,她跌入懸崖,莫名其妙成了歸遠山莊少莊主,被她的莊主父親寵上了天,吃住皆是最好的,根本沒有接觸到灰塵的機會。
若不是今日,沈青黛都快忘了,她曾經不能聞灰塵之事。
想起父親,她不由一聲輕笑。
忽然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一陣冷汗從額頭流下。
她已經換了一具身子,為何還會對灰塵有如此反應?
翠蕪端著茶水過來,見她臉色不對,慌忙放下茶杯:“小姐,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
沈青黛木木道:“無事,就是有些想咳。”
翠蕪這才鬆了一口氣:“還不是你整日裝成男子,喉嚨壓的。”
她把茶水遞到沈青黛手裡,不停抱怨:“也不知道,幫你扮成男裝,是對還是不對。你看你現在,為了容貌上像個男子,一張臉整日換來換去。還有你這喉嚨,整日壓嗓,長此以往,能不嘶啞嗎?”
沈青黛恍然回神:“你說,整日壓嗓,會咳,那往日怎麼不見咳嗽?”
翠蕪嘆道:“小姐如此聰慧,怎麼不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的道理。這也算是給你提個醒,你這樣女扮男裝下去,不是個辦法。”
說罷,她湊過去:“小姐,你執意要進中亭司,到底是為了什麼,到如今還不能說嗎?”
沈青黛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隨即拍了拍翠蕪的小腦袋:“待時機成熟,我自然會讓你知道。”
翠蕪歪頭躲開:“小姐,別總是拍我腦袋,會變笨的。”
沈青黛方才的不安一掃而空,笑道:“咱們翠蕪最聰明瞭。”
明月高懸,映照著窗上那對嬉鬧的影子,見證著人間最簡單的溫情。
因昨日說過要早點趕到孤風崗,沈青黛起得有些早。
翠蕪昨日聽沈青黛講到這個案子,覺得十分詭異,一直不放心,便想跟著去。
沈青黛不斷安慰,光天化日之下,匪徒不會貿然出手。而且,這次有趙令詢和幾個捕頭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好容易哄好,見她有些鬆動,沈青黛一溜煙跑了出去。
馬車內只有沈青黛與施淨,趙令詢同幾個捕頭一起騎馬在前。
沒有趙令詢在,施淨更加自在,半躺著開始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