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雲兒她到底是女兒家,人言可畏,她清白一世,難道你想讓她死後受人指點,這麼不清不白地離開?還求你為她留一絲體面。”
周方展似有所動,他緊緊扶著棺木,緩緩閉上雙眼。
沈青黛巴巴地望著他,等著他下決定。
周方展是鎮撫司指揮使,有巡察緝捕之權,還可監察各司,若他有意要阻攔,只怕這個案子,他們很難再查下去。
許久,他突然轉身,猛地一掀衣襟,對著鍾大人直直跪下:“今日周某在此求娶鍾氏女堇雲,願與其結為夫妻。谷則異室,死則同穴。有如皦日,不改其志。周孚在此立誓,今生今世,鍾堇雲都是周某正妻。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如一道驚雷炸在半空,眾人被驚得目瞪口呆,久久無語。
鍾大人被震驚得半天未緩過神來,為了堇雲,周方展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要一查到底的決心,看來是擋不住了。
鍾夫人愣了許久,待反應過來,當即扶了周方展起來。
周方展緩緩起身:“鍾大人,現在可以驗了嗎?”
鍾大人一下跌在椅子上,慢慢閉上眼睛:“驗吧!”
周方展走到棺木前,摸了摸棺蓋,用力一推,棺蓋應聲掉落。
鍾堇雲就靜靜地躺在棺中,面色發紺,嘴唇青紫,已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她那雙靈秀的眼眸緊緊閉著,再也不會笑著看他了。
周方展緩緩伸出了手,輕輕撫過著鍾堇雲冰冷的臉頰,像是觸碰著世間至寶,小心翼翼,臉上帶著少有的溫情。
許久,他終於收回了手,目光越過趙令詢,對著旁邊的施淨道:“我知道你,驗吧。”
施淨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猛然見周方展指向自己,身體不聽使喚地走上前去。
周方展就站在一旁,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施淨拼命穩住想要顫抖的雙手,戰戰兢兢地掀開鍾堇雲的衣袖。
施淨在屍身上按壓幾下,屍體已經僵硬,屍斑依舊。
“屍體斑紋固定,周身已經僵硬,死亡至少超過五個時辰。此前鍾家人口述,鍾小姐昨日下午被尋回,今晨自縊,據此可以推測,死亡時間應是在昨夜子時左右。”
“我不信她會自盡,你好好查查,死因為何。”周方展依舊望著鍾堇雲,目光未曾有片刻移動。
施淨吞吞口水,伸手撐開鍾堇雲的雙眼,細看其脖頸之處,抬起她的頭,前後仔細檢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心下已經有了答案。
“她嘴唇青紫,面色指甲發紺,頸部有明顯勒痕,僅從勒痕的痕跡看,很像是縊死。”
周方展蹙眉道:“你是說,堇雲是自縊?”
施淨忙解釋道:“不是,是兇手故佈疑陣,讓人以為她是自縊。鍾小姐是窒息而亡沒錯,卻並非縊死,而是悶死。”
鍾夫人猛然站起:“你說什麼,悶死?雲兒她真的不是自縊而死?”
鍾大人聞聽此言,一改方才的頹廢,忽地坐直。
“鍾小姐眼瞼處有血點,牙齦出血,這些明顯不是縊死的症狀。此外,我還在她的鼻腔中發現了這個。”
說完,施淨舉起一個小夾子,夾子上是一個細小的碎屑。
沈青黛湊上前細看,隨即道:“這是銀杏葉的碎屑。近來京中流行軟枕,枕內多放銀杏、花草等物,如果我沒猜錯,鍾小姐所用的的是軟枕吧。”
鍾夫人愣了片刻,緩緩垂下眼眸:“沒錯,雲兒不喜玉枕,日常用的正是軟枕。”
施淨點頭道:“這就對了,兇手應是用這軟枕,悶死了鍾小姐,又怕事情敗露,便把鍾小姐吊起,假裝自縊。”
周方展聽罷,狠狠一拳捶在桌上,眼底盡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果然如沈青黛他們所料,鍾小姐死於他殺。
沈青黛從劉落香及眾人那裡瞭解過鍾小姐,她生性善良,從未聽說與人結仇,大多時間都在家中。所以,仇殺的可能性不大。
她出身官宦世家,即將成為勢力如日中天的世子夫人,生活一直平順。唯一一次意外,便是三日前。
所以她被害,很可能與她之前的失蹤有關。而兇手急於殺死她,一定是為了掩蓋什麼秘密。
只是眼下,沈青黛心中還有許多疑問待解。
鍾小姐失蹤的那段時間,究竟遭遇了什麼?
鍾府守衛森嚴,為何兇手能悄無聲息過來殺人?
鍾家人為何認定她是自殺,並對此諱莫如深呢?
沈青黛看了看周方展,他尤自低頭望著鍾小姐,帶著無盡的憐惜與遺憾。
周方展作為鎮撫使指揮使,心思敏捷,他能及時趕來,應是對鍾小姐之死產生懷疑。
趁著周方展也在,正是詢問鍾府上下的好時機。
沈青黛咳嗽一聲,迫不及待問道:“請問鍾大人,昨夜府內可有異常?”
鍾大人抬頭,還未對上沈青黛,便感受到周方展銳利的目光。
眼下鍾小姐死於他殺已是事實,他也不敢再隱瞞,如實道:“有一事,現在想來,的確有些奇怪。負責後院的護衛,昨日晚間吃壞了肚子。他去瞧了郎中後,吃了藥,同管家告了假。”
果然,兇手早有預謀。
沈青黛本想接著問,卻被一旁的周方展打斷。
“在這之前,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堇雲之死,如此怪異,為何你們卻認為她是自殺?”
鍾大人眼神躲閃一下,和對面的鐘夫人交換了下眼神,低頭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