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蕭渡玄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沈希的身邊。
他自幼多病,年壽難永,深諳藥理。
只有在處理政務的時候,蕭渡玄離開了片刻,他的眼底是冰冷的血紅,儘管神色如常,但那氣勢卻令五位宰相都感到駭然。
可朝臣都以為皇帝是為刺殺的事動怒。
唯有沈慶臣知道,蕭渡玄到底是為了誰如此。
但他心中還是有氣。
親生女兒受了這樣重的傷,他作為父親卻不能去探看,連向內侍問詢的時候,都得到了否定的答覆。
沈慶臣的眼裡懷著怨恨,最終是沒能控制住脾氣。
“陛下,恕臣直言。”他風流的眉眼扭曲,“如果不是您,沈希根本不必遭這無妄之災。”
蕭渡玄輕聲說道:“你說的是,沈卿。”
他抬起眼簾,眸光掃了沈慶臣一眼,便轉過了身。
沈慶臣覺得他已經快要急到瘋魔了,但看清蕭渡玄眼底的那一瞬,他還是禁不住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近乎病態的惡欲。
佔有,控制,保護,諸種情緒全都雜糅到了一起,最終化作病態與偏執的愛意。
沈慶臣耳邊陣陣嗡鳴,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將沈慶臣也趕走後,蕭渡玄就沒有令任何人再靠近過正殿。
沈希的指節修長白皙,攥緊的時候指骨會用力地繃著,青色的血管也會微微凸起。
然現下她的掌心一點溫度也沒有。
縱是蕭渡玄怎樣觸碰撫摸,她也不會給他分毫的回應。
“小希,快醒醒,好嗎?”他的容色仍是平靜的,聲音也沒有顫意。
但蕭渡玄的胸腔裡卻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真的是很神奇。
明明受傷的是沈希,但現在胸腔裡痛得快要無法吐息的人竟然會是他。
蕭渡玄輕輕地分開沈希的指節,將手指嵌了進去。
他柔聲說道:“不要跟我鬧脾氣了,你醒一醒,好不好?我什麼都答應你。”
“什麼都行,小希。”他不斷地說道,“你想去哪裡都行,江左,雲中,燕地,哪裡都可以……”
說著說著,視線就莫名地有些模糊。
當淚水落在沈希的手背上時,蕭渡玄才發現有什麼東西從眼裡流了出來。
胸腔裡是尖銳到麻木的刺痛。
沈希胸膛前的箭頭早都被取出,但埋在蕭渡玄心髒裡的那根利/箭,卻好像陷得更深了。
如果他沒有強令沈希跟在他身邊,她或許就不會中箭。
如果他當初沒有那樣的摧折沈希,她的身軀或許就能承受得住那毒。
在心頭不斷湧動的,是摧心剖肝般的痛楚。
然而一天一夜過去後,沈希還是沒有甦醒過來。
*
夢裡昏暗晦澀,光怪陸離,一會兒是東宮長樂殿,一會兒是太極宮明光殿,一會兒還能閃到燕地的沈府。
沈希在漫長的夢境中不斷地沉浮著。
她覺得身軀像是被浸入了深海里,只能隨著波浪起起伏伏。
混亂之中,唯有薰香的氣息是明晰的,像是燈塔般無聲地為她指引方向。
沈希抬起手,試圖去抓那縷悠悠的暗香。
到底是蘭香、檀香還是冷香?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裡的執念也越來越重,只是縷香而已,她是一定能夠分辨清楚的。
但直到周圍的環境變成一座陌生又熟悉的花苑,沈希還是沒能想清楚。
這花苑的路很是繁瑣,很容易被繞暈。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怎麼都尋不到方向,越走就越覺得暈眩。
當在盡頭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時,沈希近乎是本能地就撲到了他的懷裡,眼淚也瞬時就掉下來了:“我、我迷路了……”
他生得極好,和柔寬容,眸光搖曳時,恍若有一泓月色在流淌。
就是眉間帶著病氣,像是年壽難永的人。
“別怕,小希,”少年輕聲說道,“我在這裡呢。”
沈希抬起淚眼,他們不該是第一次見面嗎?他怎麼知道她叫“小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