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芙的眼中,姑母一向是個精明人,十幾年來一向是三句話拐十八道彎,這會兒她亦是從中聽出了些旁的味道。
原本因她的到來姜芙還有些感動,可這些感動也因得她講出這番話後戛然而止,她目光再次落到姑母臉上,直言道:“姑母,你到底想說什麼?”
見狀,沈姜氏也不好再拐彎抹角,她上前一步離得稍近了些,“芙兒,當初你出嫁前,姑母可同你講過,你雖是嫁給了崔世子,可他畢竟是質子,與朝廷不是一條心,你需得時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凡事留個心眼,若有何異,就同你姑父講。”
“可就是這千萬般小心,也還是讓他逃了,若上頭問起,有些事兒,你得自己擔起來,畢竟當初我們該交待的都已經交待了......”
即便是再蠢再笨的人,聽到這些也該開竅了,更何況姜芙本就不蠢。
鬧了半晌,沈姜氏費了這麼多口舌只為了告知姜芙一應都讓她自己扛下,以免連累了沈家。
其實在看到姑母的那一刻,姜芙心中是存了點希望的,前路是生是死都不要緊,好歹這世上,並非是所有人都將她拋棄了.......
而今,心口的最後一點火苗也跟著熄了,她的世界也才真的算是塌了。
姜芙一眼不眨的望著沈姜氏,多番滋味上心頭,沈姜氏做賊心虛,被她盯的心裡直發毛,最後目光閃爍,不敢再直視姜芙。
二人一站一坐僵持半晌,這份僵持終在姜芙的一聲冷笑中結束。
萬般自在無言中,姜芙冷笑著扭回身,仍舊抬眼只望著牢牆上方的窄窗,就似沈姜氏方才來時那樣。
而後無論她如何再喚,姜芙都只保持著那一個姿勢不再理她。
“芙兒.......芙兒........”無論她再喚幾次,姜芙仍舊不理會她。
這下鬧的沈姜氏有些後悔,悔自己方才說話沒有再婉轉些。
正不知如是好之際,牢頭大步朝這邊行來,因得身上掛了許多鑰匙,走起路來叮噹響個不停,離好遠都聽得見。
“夫人,時候差不多了,一會兒會有巡查過來換班,您在這裡諸多不便。”
經牢頭提醒,沈姜氏自知不能多留,她更不願意為了姜芙而惹麻煩,她見勸說無果,也只能悻悻離去。
遙遙聽見牢門響動,不多時便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
一束光透過窄窗正打在姜芙蒼白毫無半分血色的臉上,獨剩她一人時,終再也繃不住,閉上眼抱著膝獨坐原地嚎啕大哭起來。
自那日她被人從府邸押到此處,她也不知過了幾天幾夜,恍惚中似過了許久,又好似只是眨間之瞬。
她渾渾噩噩,不大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更不大相信崔枕安真就拋下她獨自離開了。
畢竟前不久他還說會與她白首,還說有她是他的福氣......
怎麼轉眼間,就成了這副模樣了呢?
身後的傷口自那天起就再沒換過藥,折騰了幾日下來,背後傷口重新繃開,血色順著白色的囚衣直線而下,在背脊處染出一條紅線,血色乾涸,又凝成了暗紅色,最後衣料同背後的傷口黏在一處,反覆幾次,傷口越扯越大。
背後的痛楚襲來,卻遠不及姜芙心上的傷口半分。
她本以為,自小寄人籬下,終可以與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哪怕居所寒酸,哪怕被人監視,她仍甘之如飴,從未抱怨過。
她終覺能在陰差陽錯之下嫁給了崔枕安,是老天給她唯一的一次偏愛,可到了今日她才知道,她姜芙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姜芙就是那個隨時都可以被人丟棄拋下的東西。
閉上眼,少時的坎坷,姑姑家的苛待,姐姐們的折辱,樁樁件件她都記得,每日過的是何等壓抑無望她都記得。
後來崔枕安成了她命中的一束光,正是這束光撐著她一點一點長大,也是崔枕安,親手熄滅了這道光。
至此姜芙終於明白,她這一生,不會有任何人疼她憐她在意她,她是一葉飄萍,一株無人在意的野草。
或是她早該死了......
心口似被人剜了一刀那麼疼,手緊緊扯著心口處的衣襟,用力到將胸前的面板都扯得紫紅,仍驅不了那種錐心的疼。
嘶吼、沉鳴,心痛依舊。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仍似脫了水的魚,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長手,緊緊的扣在她的喉管之上。
此刻的姜芙絕望無依,她明明想破口大罵,但是除了哭喊,愣是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講不出。
只能拼盡全力卻毫無用處的哭喊。
遲鈍了這麼些天,姜芙獨坐牢中苦苦支撐,終在姑母來後世界徹底崩塌。
她真的再也撐不住了。
哭聲響徹整間牢房,最後哭的累了,身子朝一側歪去,發出一生沉悶的響聲。
正在夏日裡,牢中陰冷,好不容易出了牢見了天光,沈姜氏才鬆了一口氣。
若非逼不得己,她才不會來這般晦氣的地方。
她有意在日頭下站了良久,似驅了在牢中染的滿身汙氣。
再回到沈府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這兩日因得京中出事,沈府便成了眾矢之的,也不知哪個挨千刀的在外亂傳,說是沈府與崔枕安裡應外合助他潛逃。
沈姜氏這回跑這一趟,亦是害怕姜芙腦子一時不清,說錯了話才跑去說道兩句。
當沈姜氏入了正堂之際,堂中眾人齊齊向她看來,原本還抱有星點希翼,卻在瞧見她霜打似的臉色之後神色也跟著黯然下來。
“夫人,此去如何啊?”沈齊端坐正堂主位,素以精明著稱,凡事只瞧看一眼,便能知個七八,雖已猜到了結果,仍開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