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徹天地的雷霆蓋過了世間一切聲響。聲音落幕後, 是長久的寂靜——徹底的寂靜。
雨聲、風聲、人的喊叫聲,全都消失了。
“我的世界……”祭司顫巍巍伸出手,掌心裡很快積滿雨水, “我的世界不是還在這裡嗎?”
他往後看, 喃喃說:“還有我的塔、我的子民……你們怎麼能說, 它已經毀滅了呢?”
“下一次,我一定會找到方法——”
安菲:“也許是我覺得, 神要毀滅一個世界不需要製造洪水,也不需要降下雷霆與暴雨吧。如果連毀滅都需要尋找一個凡人能理解的方式,這很麻煩, 不是嗎?”
“應該是……怎樣毀滅?”
“就像你也不能理解神怎樣創造了世界。神說, 要有光。就那樣。”
安菲也伸出手, 握不住的雨水從他指間流下, 不留影蹤。
燈火熄滅,世界一片漆黑。水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鬱飛塵下意識抓向旁邊, 一片虛空中他握到了的手,才像落在了實處。
有時候鬱飛塵覺得自己需要一段時間來認真思考一件事,現在安菲對自己到底意味著什麼。
終於, 黑暗中亮起一點霧濛濛的,微光。光芒縹緲而多變, 是輝冰石的光彩。
他們置身於一座破舊蒙塵的殿堂中,這殿堂的佈局極為熟悉, 還是他們待了許久的那一座, 只是抬頭往上看, 輝冰石天幕已在歲月中黯淡破損。
祭司坐在桌後面對著他們, 形容枯槁如同骨架, 袍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彷彿已在這破敗的殿堂中待了千萬年。
“回答我。”祭司說:“回答我,我在害怕什麼?”
“你害怕自己信奉的神其實並不存在。也害怕主宰世界的神並不像你期望中那樣公正和仁慈。你更害怕人的力量在神面前的確不值一提,毫無自救之力。”
“所以你一遍又一遍尋找著那條道路,尋找得救的方法,只要證明那條道路存在,你害怕的這些就是假的,你賴以為生的信仰就仍可以繼續。”
“可是你潛意識裡已經相信,神就是這樣冰冷,這樣無情。”
“所以你一次又一次更換著方式,卻一次一次被徹底毀滅。”
“你就這樣在得救的妄想中生存,週而復始。”
祭司的聲音僵硬而古板,彷彿來自久遠過去:“而我……”
“而你已經死去,與你愛著的那片土地一起。”
“我……”祭司面前的輝冰石忽然光芒大盛。
周圍景色又變。
還是那座殿堂,缺並不殘敗破舊,是時常有人維護的模樣。
祭司也不再是被歲月風乾的枯槁模樣,他身著莊嚴的袍子,面對著輝冰石裡神明的隻言片語,苦苦推演。
雜沓的腳步聲在殿堂裡響起,外面時不時響起人們尖叫的聲音。地面正在劇烈震顫。
從這裡往外望去,走廊上正在穿梭的學者神色焦急,正在說話。
“還是聯絡不到最近的神殿嗎?”
“是的。”
“聖山呢?”
“同樣沒有訊息。”
“派出去的人呢?”
“有的回來了,聲稱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片區域,有的再也沒有回來。”
“祭司……祭司在……”
“噓。”
逐漸地,他們沉默地站在殿堂外,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