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鬱飛塵想去扣住祂的手腕但沒能做到, 因為時間彷彿已經消失,一切動作都為之停頓。
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響。
匕首深深沒入安菲的腹部,留在外面的只有冰冷華麗的刀柄。
鮮血如注。
周圍的一切驟然變化, 空氣剎那凝滯如泥沼, 心跳聲都怪異如擊鼓。
神明笑意未減, 祂握住刀柄的手指繼續使力,帶著它緩緩向下劃去——
那一瞬間毛骨悚然的感覺, 像是整個現世上空出現一道天裂,割開了人與世界的極限。
並且,由於他們之間原本的動作, 像極了神明帶著鬱飛塵的手一起劃下了這一刀。
而鬱飛塵唯一能做的是移動目光的焦點, 看著那裡——
動作變得格外緩慢, 在他的意識裡, 一個行動彷彿分離成千萬個片段。他似乎是用盡了所有意念,但結果僅僅只是低頭看向了那個部位。
出現在安菲腹部的是一道極為狹長、極為深刻的傷口。
但鮮血卻不再湧流,一切都好像靜止了。唯有極度陰冷怪誕的氛圍以這裡為核心向四周蔓延, 潮水與濃霧般的氣息裡,透露出驚人的邪惡。
空氣之中每一個地方都傳來怪異的喁喁低語聲。可是聽不清楚,那不是現世中的聲響, 一切雜亂的感知都撲面而來,光怪陸離的感官中眩暈的知覺放大成洶湧的海水。
茫茫中彷彿響起一道綿延刺耳的無聲尖叫。
與之相對的, 則是現世之中——死一樣的寂靜和寒冷。
無形之物緩緩爬動蔓延,從角落開始侵蝕。所到之處一切都分崩離析, 地毯、壁爐、殿堂, 還有他們彼此的存在。
所有事物都變成虛浮如紙片的幻象, 然後愈發蒼白。
就在這萬物一同滑向空無一物的光亮深淵之時, 有東西出現了。
它從刀刃與傷口連線著的地方緩慢流淌出來。
那形狀沒辦法形容。
它是漆黑的——只能用“漆黑”來形容, 因為它完全不是任何一種顏色。它是個空洞,連目光都會在觸及到它的時候被吞噬殆盡。
面對著它,安菲的臉色亦是一片蒼白。
它在動。
它漫過刀刃與刀柄,沿著這些事物,它緩緩爬上安菲的手指,也細密地從鬱飛塵手背上經過。
空洞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的形體周圍,空間以令人恐懼的方式扭曲,它本身如此幽深可怖,卻在周圍激發出光怪陸離的淡淡虹彩。
人的目光無法從它身上移開。而他們身處的世界正像是單薄的、靜默的透明紙片一樣層層解離。
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千萬層表象紛揚散開,所有人、所有物、所有分類與概念——它們的實體消散於無限遠,它們的意義消逝在虛空中。
萬物在無邊的空茫裡壓縮成一點。
——它爬出傷口的部分越來越多了。一邊似乎在主動地移動,另一邊又自然地向下流淌滑落,密密麻麻瀰漫在他們四面。
意識被分割成無數片。有些念頭告訴你,你在它之外,另一些念頭傳到腦海,卻告訴你,你已經在它的存在之間。
當寒冷到了極點,也就不存在溫度的概念。當時間的流逝漫長到了極致,也就沒有了時間。
世界將終結於這一點。
兩道目光都看著它。
而它那怪誕的、讓人不寒而慄的形體在不斷爬出匯聚的同時,又向中央纏繞著昂起。
如一隻抬起身的蛇類,可它並沒有可供形容的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