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好像和李老爺在說話,說他為什麼起事、說他為什麼罷官,說他們這一生交集。
建州女真靠近明朝邊牆,世代在山裡打獵抓魚,好不容易攢下的皮貨到遼東換點鹽巴布匹。
有些該死的族人與奸商勾連,加上酋長的剝削,為一點鹽、一縷布,族人需要辛苦一年,奴隸一般的生活永無出頭之日。
而這樣的日子,族人每隔幾代依舊會被清理一次。
十歲的時候母親死了,繼母很刻薄,除了打獵捕魚,挖人參、採松子、摘榛子、拾蘑菇、撿木耳,日子平淡無奇。
每年帶著兄弟們到撫順與蒙古人、明人交易,明明我們揹筐全是珍奇的山貨,卻只能換來小指甲那麼一點點銀子。
銀子沒用,換吃喝捨不得,穿也捨不得,兩年時間,兄弟們才換了一把刀,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獵物多了起來,可也還是在不停打獵換東西,人生好像就是為了這麼單調的重複。
五年時間,五年時間啊,白白浪費了五年,自己終於遇到一個貴人。
李成梁,遼東的土皇帝,與圖們汗二十萬大軍你來我往的明朝大將軍。
自己和三弟舒爾哈齊突然就成了隨身侍衛,說他看中兩人的箭術。
呸!
只不過是炫耀族人對他的忠心,而且…有更大的目的。
又五年,看三國、看水滸、跟隨大軍作戰,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中原天皇帝果然惹不起。
李老爺實在太厲害了,年年帶著無數雄兵到草原,圖們汗也是皇帝,卻被李老爺攆到哈剌溫山千里。
他總是在閒暇教育自己和三弟兵法,山裡的野小子第一次知道,原來殺人還有這麼多講究,一定認真學,跟著這樣的人一輩子肯定能做皇帝的將軍。
可惜,某一天,看書突然知道了一件事。
一百多年前,自己的祖先們只不過搶了幾次邊境貨物,一個叫朱見深的皇帝起成化犁庭。
該死的皇帝聖諭只有八個字搗其巢穴、絕其種類。
大山裡稍微繁榮點的建州沒了,族人分成無數小部落,無數小酋長,明朝的官真是陰險,就因為這麼簡簡單單一招,族人互相攻伐百年。
犁庭,令人膽寒的一個詞。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呢?下次犁庭是什麼時候?
這個皇帝一度讓族人對明朝充滿恐懼,等老子以後能寫書,一定把你按牛糞噁心。
李老爺總是叫自己奴兒、叫三弟舒兒。
一直以為是根據名字的親暱稱呼,後來才知道,李老爺內心如白頭山一樣高。
他就是讓自己做奴兒,才認真教導。
他就是讓三弟做舒兒,才像父親一樣關愛。
五年時間,該成婚了,該回家了。
外祖父是酋長,他突然成了敵人,他做了什麼?只不過是想公平交易,為什麼李老爺說他判明?他敢嗎?
爺爺和父親背叛了外祖父,甘為李老爺的‘奴兒’,把外祖父送到遙遠的京城,被皇帝凌遲了。又親自帶著李老爺的兵丁殺了舅舅們,兩人也被自己熟悉的兵丁混亂中殺了。
兩家聯姻已久,看看你們做了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己害怕極了,躲在山裡好幾天,不敢去問、更不敢去報仇。
提都不敢提,那樣李老爺一定會把族人殺的一個不留。
李老爺就是遼東的天,人怎麼能逆天,他教導自己,又殺爺爺父親做什麼?真的是誤會?
李老爺怎麼會犯錯呢?他不會。
善利嫉怨、縱橫捭闔、以控繁局。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明白了,我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