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果然沒有送食物和水來,她們穿的都是晚上的衣服,祠堂的陰冷也漸漸感覺到了,根本連覺也睡不了,如意睡著了直叫冷。
凌霜扯下柱子上的布幔,但薄薄的綾子也無法保暖,如意當晚就著涼了,第二天發起燒來,捱了鞭子的傷口也都滾燙,大概是第二天夜裡,如意直接燒胡了,一直說胡話。
凌霜這下著急了。
她靠牆坐在蒲團上,把蒲團拼起來給如意做床,又用綾子裹著她,讓她睡在自己的腿上,這樣可以隨時探她的額頭。
聽見外面有動靜,她就叫著要人送藥,要大夫,但外面的人根本不搭理她,就跟沒聽見一樣。
這樣耗了大概一天一夜的功夫,凌霜嗓子都叫啞了,也沒有一點藥來,連水和食物都沒有。
她又勉強睡了一覺,醒來試如意的額頭,發現沒那麼燙了,稍微放下心來。
還沒來得及高興,忽然反應了過來,把自己的額頭靠在地磚上試了試。
地磚寒意侵人,她額頭滾燙。
不是如意退燒了,是她也發燒了。
她向來自恃身體強壯,不覺得病痛有什麼,第一次燒成這樣,中途一度迷迷糊糊起來,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以為爹孃都回來了,嫻月和卿雲闖進來,把自己救走了。醒來周圍還是一片黑暗。饒是她性格向來頑強,那時候也有點絕望。
她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是哪一天,祠堂裡看不見一絲光,她一度以為自己要這樣睡過去了。
直到聽到嫻月的聲音。
“凌霜,凌霜你醒著嗎?”嫻月生平極少有這樣焦急的時候:“凌霜,回答我,你再不說話,我要拆門進去了!”
凌霜掙扎起來,想要出聲,這才發現嗓子嘶啞劇痛,連忙爬起來,爬到門邊,用力拍了兩下。
“凌霜是你嗎?”
嫻月在外面,也顧不得地上寒冷,直接趴在地上,似乎在催促別人道:“這裡,開個口子。”
是小九的聲音答了一聲好,只見門角落裡被撬開一道口子,大約手掌大小,嫻月焦急地把手伸進來,頓時被人一把握住了。
“凌霜!”嫻月高興得聲音都變了,焦急問道:“你怎麼樣?還好嗎?”
“放心,死不了。”凌霜嘶啞著聲音答道。
嫻月握著她的手,攥得死死的。
“你的手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發燒了?”
她早有準備,從懷裡拿出一大包藥來,都是小紙包包好的,她一包包遞進來,道:“這是退燒的丸藥,這是驅寒的,這是治傷的,這是參片……你們有水喝沒有,飯呢?馮婉華那賤人是不是沒給你們送過飯和水?”
凌霜只“嗯”了一聲,她遞完藥,立刻又遞來裝水的葫蘆,都是小小的,凌霜趴在地上,從間隙看過去,只見嫻月正從籃子裡一樣樣拿東西,都是量好一樣的大小,顯然她早做好準備,知道打不開門。
“你在這踏青野餐呢?”凌霜道。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我急死了都。”
嫻月只管往裡面遞吃的,各色點心,用小葫蘆裝好的水,還有羊腿燒雞之類,春餅饅頭,凌霜拿過去,先給如意餵了點藥和吃的,如意燒得糊塗了,說胡話,只叫“阿孃”,凌霜剛給她餵了兩丸藥,就聽見那邊嫻月焦急叫道:“凌霜,凌霜,你人呢……”
“還在呢,沒死呢,放心。”
凌霜又跑到那小小缺口那裡,伸出手去,嫻月立刻抓住了,攥緊了,道:“你別嚇我,我這幾天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幾天?”凌霜問道:“今天是幾號。”
“今天是三月十七,你被關了三天了。”嫻月道:“你是不是燒糊塗了,快把藥和東西都吃了,水也喝了,我花了一百兩買通了看守你們的媳婦,但不知道能瞞多久,等會馮婉華過來把東西都搜走就完了,快吃快吃……”
“三月十七?”凌霜吃著藥丸,皺著眉頭道:“那今天不是牡丹宴?你怎麼不去?”
“還牡丹宴呢?”嫻月道:“誰還有閒心管什麼牡丹宴,我就是趁三房去赴牡丹宴,才來找你的。
對了,我託了人送快信,訊息應該還有兩天就到蘇州了,你再堅持兩天,爹孃就會往回趕了,到時候就是咱們算總賬的時候了。
對了,別說我,蔡嫿也沒去牡丹宴呢,她聽說你被關了,從寺裡趕回來了,忤逆了大奶奶,如今也在閉門思過呢。
我看完你,就讓人給她個信,不然她也為你急死了……”
凌霜想說話,但胸口寒氣上湧,頓時劇烈咳嗽起來。嫻月聽得更急,剛問了一句:“你吃了枇杷膏沒,寒氣最傷肺,以後落下病根不是好玩的。”
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見嫻月聲音都變了,道:“不好,馮婉華沒走,原來她埋伏我呢……”
她握著凌霜的手抽了回去,顯然要應對婁三奶奶去了,凌霜也急起來,但門推不開,急得喊道:“嫻月。”
“三小姐別白費功夫了。”婁三奶奶馮婉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道:“二小姐違背老祖宗的規矩,我要帶她去見老祖宗了。
至於你,就好好在裡面反省把,老祖宗說了,你不從實招供,是不會放你出來的。就算你爹孃回來,老祖宗也自有話說。”
她威脅了一陣凌霜,誰料到凌霜在裡面罵道:“馮婉華,你給我等著,你要是敢動嫻月一下,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回答她的不是婁三奶奶的聲音,而是釘釘子的聲音,婁三奶奶一不做二不休,叫了人過來,把那一個小小缺口也釘上了。
凌霜靠在門邊,看著那小小縫隙裡透進來的陽光,被一點點釘死。
她想起了嫻月那天和自己的爭論。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想苦笑。
往下走,往下滑,誰都可以來踩自己一頭,原來是這種體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