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溫柔如水。
湖畔枝葉掩映,燭光在樹下跳躍,美妙的圖案宛如畫錦。
橘清顯挽著月夫人清涼的玉臂,內心思緒翻騰,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按照常理來說,人到這個時期,心靈初醒,就會開始萌衝動和**,覺得一切都離不開情和愛……月夫人的目光微微轉到他臉上,兩人誰的臉色更紅真不好說。
她的表情很微妙,既溫和又有些高傲。
“聽著,孩子,我是你的長輩。”她另一隻手攥成拳頭,輕輕地放在胸口上,“有些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的出現是誰安排的呢?”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仰望夜空,“這到底能不能算是幸事……”
“請允許我說明一下!”橘清顯呼吸急促地說。
這時周圍一片安靜,很容易就能從他的呼吸聲中判斷出他的情緒來。
月夫人卻急忙打斷他“不要再說了。”
聲音出來的同時,一根纖細的指頭放到了他的唇上,但很快又拿了回去。稍稍低頭看著橘清顯的月夫人,是一個身份極為高貴、不能被侮辱傷害的女子……但在橘清顯面前,她始終沒法狠下心來,於是乎聲音有些窘迫地說道“這是我生平第一回受到這樣的冒犯,作為長輩,我原諒你了。可作為女人,我會感到痛苦……阿清,不要再這麼執迷不悟了……”
“你這樣比御夫人還要無情。”橘清顯難過地說道。
“我必須這樣,因為我相較於御夫人,要弱小得多了。”月夫人認真道。
“不過,你還是要聽我講,就一次也好!”橘清顯像小孩子一樣執拗,挽著她的手臂晃了晃。
月夫人無奈之下,只好點頭“那你說說吧。”
儘快有些羞惱,可她的聲音,依然似乎能變成看得見摸得到的東西,變成籠罩我橘清顯的光明與芳香的氛圍,變成愉悅他精神的優美旋律。
橘清顯馬上整理語言,向她陳述自己內心對她的感情,這種感情誰也剋制不住,它甚至戰勝死亡的恐懼……
“也能戰勝卑鄙嗎?”月夫人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橘清顯誠心問“喜歡長輩就是卑鄙嗎?”
“夠了,不要再說這個詞了……”月夫人臉色又微微紅了。
“非要說這個不可!”橘清顯異常嚴肅地說。
緊接著,向來都不賣慘的他,開始向她敘述了自己的童年生活。那些逝去的年月,那綴滿長期痛苦記憶,都像光禿的樹枝一樣,劈里啪啦落在她的面前。
少年以激烈的言辭向她描述了大量過去的黑暗,再講了他如今火一般熾熱的心靈,等待這位低眉聽著的女子給予他溫柔的回應她的一瞥便會驅散黑暗,一句話便使人間充滿生機。
聽著橘清顯的陳述,月夫人眸光晶瑩。
聆聽的同時,她在心中想到原來不單單是我一人受苦呀!
月光清朗,夏夜充滿了暖意與馨香,四周一片銀白的世界有如幻境一般;湖邊的水草裡有蛙的叫聲,聽來既單調,又十分憂傷。
“我知道了……”
她溫柔地看著橘清顯。
這個純潔無暇的少婦,臉上閃著殉難者的光環。
緊接著,她也講述了些自己的事。
她向橘清顯描繪了一個總拴在母親身邊的女孩所受的痛苦,這種束縛感無窮無盡;關於她的母親,上一代的松平家主母,是個就連御夫人那種就連匕刺來不退卻敢於死在達摩克利斯劍下的人都無法忍受的極端蠻橫**的人。她從小就俯帖耳,百般溫順,小心翼翼地遵循著禮儀而活。少女時的全部歡樂、每年的生日佳節,她都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因為她一高興就要受到斥責,彷彿做錯了事似的。這種蠻橫**,最終在她十七歲那年,結出了最惡毒的果實。
惡毒的果實是什麼她沒說,但橘清顯能猜到和孩子有關。
……說不定就是他呢。
月夫人靜靜說著,換成了橘清顯聆聽。
聆聽她迷人的聲音,那氣息飄飄搖搖,能促進人的血液迴圈,將聽者的靈魂帶入仙境……她人長得多典雅,就有多麼令人愛慕;她的頭腦如同離群索居的人那樣簡潔和單純。雖說生了孩子,卻保留了少女的情態,樣子天真,又顯得羞怯,常愛沉思默想。
在感情上,她還稚氣十足,卻又因曾飽受折磨小心謹慎,具有高貴夫人與可愛少女的雙重氣質。在橘清顯面前,她從不忸怩作態,一起一坐,一言一止,無不招人喜愛。她一向沉默寡言,表情迷惘,像是在警惕著災禍的偷襲,又像是每時每刻都讓思緒飄到了另一個世界。
只有在不經意間,她嘴角洋溢位笑意,揭示她愛笑的天性;不過這種天性已經埋沒在命運強加給她的折磨中了。她的典雅因此蒙上了一層苦痛的色彩,變得惹人憐愛起來。
橘清顯還現,她的肢體動作極少,那雙迷人的杏眸也很少顧盼著什麼人,她似乎誰也不瞧。呼吸著她表露心靈的雙唇吐出來的香甜氣味,真渴望能永遠地把她抱在懷裡啊……沉浸在傾訴中的月夫人,視線看著自己的膝蓋……正好給少年端詳她的機會。
他的目光盡情地在這位漂亮女子身上移動,這目光時而緊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在時而她的典雅鬈中嬉戲、時而熱情地親吻她的雙腳……哦對了,她有一雙大家閨秀氣質十足的纖纖玉足,極少走路,走幾步就乏,從和服裙裾下邊露出來時顯得小巧可愛。
月夫人說了許多平常不會說的心事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這是一種蔚藍色的夢幻,猶如烏雲綻開的縫隙中露出的湛藍天空。她的表情微微地陶醉了,那是一種女性特有的柔軟情感,晚風將她平日裡的拘謹束縛全都吹走了。沉浸於這安閒舒適之中,她似乎完全忘記了少年還挽著她的胳膊呢。
遠處的石燈籠依然亮著燭光,夜間蟲鳴的華彩樂章,稍稍有些柔情蜜意的感覺……橘清顯握住月夫人的小手,身上的一些意識像幽靈一般悄然而至,掀起了一直遮掩著的那扇紗幕。
“我能得到她嗎?”
猶如喪失理智的人的譫語數次在耳邊迴響。
此時此刻,橘清顯的意願、志向,全系在她一人身上,祈願成為她的一切,以便治癒並充實她那破碎心靈和脆弱的身體。
這一夜多美啊!
就在這清朗的夜晚,橘清顯懷著騎士般的信念,誓要效忠於她;以前他曾經嘲笑過塞萬提斯筆下那個可憐的騎士,現在他的內心卻充滿了那種滑稽的信念。
說出了一通心事後,月夫人感到渾身輕鬆,猶如剛剛睡醒的孩子
耳畔似乎傳來輕微的風聲,月華灑在湖面上,散成一片顫動晶瑩的寶石。
這種時刻若是隻能說上一句“今晚月色真美”可就太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