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清顯朝裡面看去。
廚房與客廳的紙拉門開著,竹箔天花板開了個採光窗,燈光照射著縷縷升騰而起的煙霧。
織作葵挽起高領窄袖和服的袖子,腰部半纏圍著圍裙,隨便打著結的黑白腰帶。
她忙碌的背影,在煙霧繚繞的背景下,如浮世繪上畫的半老徐娘,多麼悽豔而優美的姿態啊!
橘清顯慢慢轉動視線。
管家勤奮勞作的身姿,同拉窗的繩索、炭爐、水罐、等雜亂無章的道具互相映襯,顯示出一種寂寥感,又或者說是一種古老三絃琴的情調。
他愛這種情調。
“清少爺?”
“什麼?”
“雨好像小了點。”
“那好,快點吧,吃飯完我們回去。”
“好的。”織作葵從茶具架裡取出用來盛茶泡飯的碗,接著,又取出裝有醃蘿蔔的罐子,揭開蓋子聞了聞,夾了一點到小碟子上。
“你平常都一個人做飯的嗎?”橘清顯問。
“我是管家,又不是煮飯婆。”
“看你很熟練的樣子。”
“夫人沒胃口的時候,需要我親自下廚。”
“這樣啊……”
“你別看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可我的廚藝和料理家務都還不錯喲。”
“夫人打算什麼時候見我?”
織作葵什麼也沒有回答。
不知是雨聲雜亂擾亂了她的聽覺,還是她在故意裝聾作啞。
“你有別的心腹嗎?”橘清顯換了個問題。
“我獨身一人,吃的東西得自己買。”織作葵答非所問。
“一定瞞著夫人培養了不少聽命於自己下人吧。”
“要真是那樣的話,現在這種時候我也不必陪在少爺身邊打轉了,即使打雷下雨也可以安枕無憂地回家。誒午飯好了。”
話音落下,織作葵潔白的粉頸從廚房裡探出來,手裡端著茶泡飯和一些小菜。
女子穿著木屐小跑的聲音,和雨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聽著叫人感到愜意。
“只有一碗?”橘清顯她手裡拿一碗茶泡飯。
“我還不餓。”織作葵把飯菜放到他面前,“您吃吧,我整理一下妝容。”
“我還蠻討厭一個人吃悶飯。”
“下次一定陪您一起吃!”織作葵眨眼一笑。
等橘清顯拿起筷子後,她來到客廳的小梳妝檯前,咯噔一聲扭亮電燈。
黃色的光芒射入眼睛,橘清顯小口咀嚼著帶有茶香味的米飯,眼角的餘光注視著她化妝。
從小在華族家庭長大,他對女子綰時的千姿萬態,盡皆有序地諳熟於心。
雖然看得多,不過面對著一個陌生女子時,他還是一個有足夠熱心的觀眾,尤其對方還是個美女的情況下。
織作葵將身子反靠在鏡臺上,隨手拿出黃楊小梳,先向上梳一梳鬢角的短,然後斜捻著前身,用牙齒銜著梳背,高懸兩手將頭攏起。
到了這一步,和服的袖口就會滑落,兩隻皓腕輕易地暴露在空氣中,被她支成菱形。
將頭挽成島田髻的初始模樣,用兩根指尖輕輕夾著一束前,收回一隻手,把嘴上的梳子拿著從額際由下向上迅攏成圓形。
髻即將成型了。
她對著鏡子整理鬢,刻意傾斜身子。和服領子滑落,露出半抹雪白香肩膀。
她隨口哼著小調
“時世變化古到今,戀草暗生誰人採?終宵等待,含恨至曉,聽曲人兒亦煩惱。同守地爐旁,河風寒,窗欞搖,靜候蓮步未到。身圍被衾往外瞧,河岸上,夕陽迷濛,枯柳渺渺……”
身為觀眾的橘清顯,覺得此情此景充滿詩情畫意。
美麗的江戶女子,似回憶著什麼幸福的事,傾斜著面孔,如畫中人那樣用漂亮的手指輕微調整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