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攔不住他,只得竭盡全力幫忙,這才出現了今夜的安排。
現在,他的人已經來了,也已經說了很多心裡話。蘇夜給他的回答,也許不算十全十美,卻差可告慰。事實證明,他的幻想並非幻想,而王小石等人的顧慮,僅是由於不夠了解蘇夜,從而做出的錯誤判斷。
他們是不會像他一樣,自內心相信她的。與此同時,她亦不需要他們的信任。一個人沒必要擁有太多知己,否則,將變成一種負累。
這次見面的結果,又會是怎樣的呢?
王小石百無聊賴,坐在迴廊欄杆上,呆呆望向遠方。月華如輕紗,照著廊外的層層青苔,也照著息紅淚黛青的鬢角。她盤起來的萬縷青絲,一旦有月光滑過,便閃出肉眼可見的烏黑光芒,如緞子般光滑柔亮。
溫柔側身倚靠廊柱,眸中嚇出來的淚花已徹底消失,卻找不見平日裡的靈動,只在那裡呆坐著,全程一言不。
她想走,又不想走。王小石曾說,如果這事只是一場誤會,那麼蘇夜殺白愁飛,一定有個合理的理由。他要她先冷靜,別生氣,把怒火攢起來,留到真相大白的時候。
但師姐對她那麼粗暴無禮,她怎可能不生氣?若非她也想知道事情真相,她早已跑回了風雨樓,把自己埋在被褥枕頭裡。
三人身畔,沒有丫環,沒有僕婦,沒有家丁家將,沒有第四名活人。在這個寧靜恬淡的夜晚,別墅似被扔進了深山老林,與人世相隔絕。一切事物都很遙遠,而且不可捉摸。王小石單盯著一片樹葉看,也能看上很久很久。
他忽地放過了這片可憐的葉子,垂下眼睛,喃喃道“竟然是真的,我還以為大哥病糊塗了。”
息大娘笑笑,卻像懶於搭理他似的,一個字都不肯說。
她也站在一根柱子旁邊,伸手輕扶硃紅的柱身,把掌心貼近它,按一下又放開,藉以派遣心中的無聊。事實上,這種無聊之情是很淡的,因為她非常好奇,好奇亭中兩人喁喁細語,究竟說了些什麼。有好奇心作祟,她雙眸灼然生輝。眼角一點點微細的紋路被眸光掩蓋,讓人再也挑不出半點瑕疵。
王小石那句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所以息大娘和溫柔不想理他,他仍嘆了口氣,繼續道“不知還要等多久。”
息大娘曼聲道“也許,不會很久。”
王小石奇道“你怎會知道?”
息大娘再次悠悠道“也許,要等到天明。”
說話之時,她低頭望著他,向他嫣然一笑,顯然是和他開玩笑。毫無疑問,如今的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幸福到不介意分給別人。王小石曾經心生懷疑,至此才敢確定,她離開戚少商,選擇赫連春水,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們已等了相當漫長的時間,說不定,真得等到月沉星落,曉日初升。一開始月上中天,隨後月影西斜,地上花木的影子越拖越長,如同亭中那場永無休止的談話。他當然不能扔下蘇夢枕,獨自回去,也不想近前自討沒趣,唯有在此乾等。
他浮想聯翩,覺蘇夜的疾言厲色仍在眼前。她讓他們趕緊滾的時候,他真以為自己要被殺了,無心分辨她是真正生氣,還是外強中乾。幸好他的膽氣立了功,讓他大聲喊出那兩句話。
想起這件事,他年輕而火熱的心裡,居然好一陣得意。
不過,他同時又很憐惜溫柔。他每次望向她,都看見她在呆。若在平時,她早已歡呼雀躍,商量著怎麼才能使大師兄、二師姊重歸於好。但蘇夜給她留下的陰影,實在太深太重。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了一句話,當場被堵了回去,不敢還嘴更不敢動手,只好獨自生著悶氣,想想心事。
他想,這事一個人辦就好了。他本不該心軟帶她來。
王小石胡思亂想,想到沒邊沒際時,忽見迴廊那一頭,花枝再度顫動搖曳。蘇夜忽然之間便出現了,繞開花叢,踏上長廊,慢吞吞地走向他們。
她臉上有一種奇異的神色,令方才的冷峻嚴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比暢快的神思。他們看著這樣的她,絕不至於想到“危機”,只會驚訝地迎上去,想弄清楚什麼事讓她如此高興。她這樣的人,每種情緒均能感染周圍的同伴,譬如說,他們。
不過,她是回來了,蘇夢枕卻沒有。他既未跟在她身後,也不太可能一句話都不交待,靜悄悄地回了金風細雨樓。
王小石微覺吃驚,說話未經過大腦,下意識問道“你把大哥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