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七見她在雙方激戰時趁機殺人,殺死一人還不夠,竟連續殺了三個,眉目之間大有怒色,顯然瞧不起她的卑鄙舉動。但是,小白的地位無與倫比,她最後半句話尚未說完,他倏地停手,厲聲道“好!她在哪裡?”
這時,孫青霞來到近旁,準備上前幫手。關七停手,他茫然不知所措,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雖然掣劍出鞘,卻不知該不該出招。
他也好,戚少商也好,羅睡覺也好,都是名氣極大的劍客,落在關七眼裡,分量居然和螻蟻差不多。關七傲然昂,正眼都不肯往他看一眼,等了不到一秒鐘,忽地仰天長嘯,向著蒼天,徒勞地呼喊道“她——在——哪——裡——”
嘯聲極為蒼涼,如同瀕死野獸的求救,好像找到了小白,他就能活下去似的。蘇夜不再拖延,平靜地道“小白在方歌吟那裡,受他保護。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和方歌吟、桑小娥夫婦在一起。因此,你在京城找多久都沒用,你想找她,就得先找方歌吟。”
黑雲愈濃,風聲愈急,雖說沒下雨,天卻黑的堪比暴風雨之夜。蘇夜情不自禁,再次抬頭看了看天空,一眼瞥見孫青霞方才所見的、那兩朵奇形怪狀的雲,眼神頓時一滯。
漫天烏雲蔽月光,雲層之下,關七當場愣住。對他而言,方歌吟的名字不如溫晚那麼熟悉,所以他開始苦苦回憶,神色頗為苦惱。
蘇夜見他不答話,無奈搖了搖頭,嘆息道“你若不記得方歌吟,記不記得方應看,開封府的小侯爺方公子?方歌吟便是他的義父。可惜方公子英年早逝,知道小白下落的,實在只剩方歌吟一個人了。”
關七陡聞方應看之名,驀地瞥向張鐵樹、張烈心兄弟站著的角落,但見那裡空無一人。蘇夜忙著去殺羅睡覺的時候,他們見勢不妙,二話沒說就跑了,僥倖逃得一命。
他看了一會兒,愣了一會兒,緩緩問道“你沒騙我?”
蘇夜道“沒騙你。”
關七伸手,指著戚少商等人道“可他們都騙了我。”
他的手不大,面板很白,有點像孩子的手。可他伸出一根手指,便能令人膽戰心驚。戚少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是如臨大敵,下意識握緊劍柄,也想跟著蘇夜搖頭。
“他們無足輕重,誰都不在乎他們,”蘇夜趕緊勸說道,“我要騙你,必定是騙你去做其他事情,你自己說說,到現在為止,我有否向你提出要求?有否叫你先殺了我的敵人,再告訴你小白的下落?”
關七說“啊——”
這一聲拖得很長,空洞且無意義。他遲鈍混亂的頭腦努力轉動,思考面前之人值不值得相信。
不過,她向他提起溫晚,倒是一記妙招。當年小白離他而去,他百般尋找,踏破鐵鞋無覓處,去了一趟洛陽,竟把無辜的溫晚打成重傷。從那之後,溫晚給他留下的印象相當深刻,幾十年也無法忘記。
他用僅剩的一隻手,揉著額頭和太陽穴,還有一雙眼睛。他出的聲音裡,仍然殘存著痛苦,卻已好得多了。然後,他突然閉上雙眼,掙扎許久,再度睜開,向蘇夜嗔目而視,道“那——”
今夜生的事確實非常多,而且一件接著一件,讓人目不暇接。關七猶豫不決,似有同意她提議的傾向,答應去見溫晚一面。但他剛剛開口,遠方夜空忽然升起一道梭子般的金色煙火。煙火升至高處,爆裂散開,凌空天女散花,灑出千百點燦爛金雨。
更奇的是,金雨散落未盡,稍近些的地方也有兩道煙花響箭,無聲無息升騰高飛,在空中爆出兩團金紅色的光彩。
煙花籠罩之處,金紅光芒照亮大地,張氏兄弟狂奔疾走的身影陡然出現。僅過了這麼短短一段時間,他們竟已逃出很遠。
蘇夜心頭一凜,心知這三道煙花絕不會是什麼好事。她不及多說,趕緊道“如果你願意,我們馬上就……”
她口氣不可謂不誠懇,用意不可謂不厚道。然而,關七已經聽不進她的話,因為他隔著許多大小屋舍,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聽見了蔡府中傳來的另一個聲音。
那裡,有一位身著水藍紗衣,端坐輕撫瑤琴的女子,幽然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七哥……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嗎?”
周圍的景色與人物,由於蘇夜苦口婆心的解說,逐漸變得清晰而符合邏輯。他心裡的無數紛亂思緒,正在被一個個歸門別類,放入虛幻的櫃架之中。但這一番清吟細細,有如春風化雨,瞬間侵入了他心田。
天地萬物都迅模糊了,世界變為混沌一片,而他茫然不知所措。二十多年前,因小白離開而生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再度吞沒了他的神智。
他狂叫出聲,不顧一切地大喊道“小白!你在哪裡!是你誤會我了,我一直都深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