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面對她的決定時,態度從容自若,甚至有說有笑,並未因為她之前剛消失了三個月,很快又要消失而不滿。不客氣地說,蘇夜若非經常不在,也未必需要她們幫忙。
而且,十二連環塢是一個幫派,一個整體。每一名成員都該揮作用,而非寄希望於寥寥無幾的高手。五湖龍王威震長江兩岸,人人聞風喪膽。但如果十二連環塢只依靠五湖龍王,那離解散的日子也不遠了。蘇夜暫時離開,能夠提供相應機會,檢視幫派根基不穩時的反應能力。
程英還微笑道“你儘管放心,你離開後,萬一我們被人家暗算,情況太糟糕,那必定和你一樣,二話不說奔向金風細雨樓,投靠你師兄。”
程靈素道“何況我們不見得不如別人。”
6無雙道“我們已經研究過好幾次,話題都說爛了,分析過所有潛在敵手,應當不至於措手不及。倒是你,你有沒有著急要做的事?”
她們來京路上,已與六分半堂的人交過手。由於六分半堂精英均在汴梁,幾乎沒能討得任何便宜,看不出實力差距。蘇夜只好估摸雙方重要人物,認為雷媚與程英在伯仲之間,比不上任盈盈和葉愁紅。縱使進行一對一的挑戰,程英也未必會吃虧。
那句話雖是玩笑,也有幾分真誠。即便事情壞到極點,京中還有蘇夢枕,還有金風細雨樓,絕不可能一垮到底。
蘇夜輕嘆道“當然有,你們不都知道嗎,就是那件小事。”
她回到天泉山上,恰見夜空繁星無數,閃著清冷的銀光,四樓華燈高懸,映著周圍純白雪海,盡現肅殺氣派,又美的像一幅色彩鮮明的畫。樓中子弟見到她時,幾乎都會點點頭,或者問聲好。
蘇夜心中再清楚不過,自己擁有這種身份,又擁有蘇夢枕的看重,只要行事得當,地位只會水漲船高。她還說到做到,答應做醫堂供奉,就不肯白領工資,開始專心致志為人診病。
御醫樹大夫醫術固然高強,卻在宮中做事,每次應召而來,只治蘇夢枕一個人。蘇夜醫術不在他之下,又毫無架子,誰找來都肯接待,手到病除不說,除的時候還附贈滿臉笑容。
須知江湖中人在刀口上討生活,最害怕的是受傷戰死,最期盼的是神醫靈藥。因此,胡青牛、平一指等人脾氣古怪,也沒多少人真敢得罪他們,以免身受重傷,能治的大夫卻早被自己砍死了。
蘇夜人美,武功高,醫術精湛,態度溫和開朗,自然成了他們心中極為稱職的醫者人選。這些人見到她,就像士兵見到南丁格爾,自然樂意給她面子,並非只因蘇夢枕的態度。
她回完第二十聲招呼,終於走進了四樓中央的玉峰塔,準備到第七層去見蘇夢枕。
塔底清泉中,還有半截殘存的古塔,牽扯到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蘇夜偶爾看看這口泉眼,這座殘塔,再聯想蘇夢枕心懷大志,總有一種仰天長嘆的衝動。
但她從未這麼做過。
蘇夢枕很少離開這座玉塔,更是很少和普通幫眾同樂。他生性孤僻,早已習慣於孤零零一個人,也不覺得這種生活清冷寂寞。他身邊,除了服侍他起居,照料他用藥的人之外,也沒有領人物那裡常見的嬌俏侍女,除非她願意把茶花當成侍女。
簡單地說,越孤高,越寂寞,越寂寞,越孤高。他人很容易折服於他的人格魅力,卻很難與他真正親近起來。也許正因為這一點,他珍視每個同甘共苦的兄弟,從來不懷疑他們。
風雨樓和主人一樣,具有相同的冷烈氣質。可以說,蘇夢枕就是金風細雨樓,金風細雨樓就是蘇夢枕。這句話不僅表現在行事作風上,還表現在更微妙的事實中。
蘇夜總覺得,這地方的女性比率,小於任何一座知名理工大學,可以與和尚廟一拼。她也未曾聽聞,蘇夢枕手下有什麼女子高手,一切都冷峻而剛硬。
她見到蘇夢枕時,蘇夢枕正坐在他的書房裡,靜靜看著窗外的無邊星空,無垠積雪,以及山下開封府的燈火繁華。
他溫和地看了她一眼,居然問道“你吃過飯了?”
“吃過了。”
蘇夢枕沒問她在哪兒吃的,也沒問她去了哪裡。這句話過後,他又將目光投向遠方,專注地凝視著。
蘇夜剛從三位佳人那裡回來,一頭跌進這寂寥到了極點的書房,頓時有點不習慣。她拉開椅子坐下,問道“我本來不想這麼晚來打擾你,可我想問問,你今天嗆咳了好幾次,那藥沒用嗎?”
蘇夢枕道“有用,我已七天沒有咳過,然後藥效過去,便又舊病復。”
他說話之時,下意識用手按了一下胸口,又道“就算你不問,我也得主動問你。你若還有這種藥,我全要了。”
“……”
蘇夜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愣愣坐在那裡,一臉不敢置信之色。蘇夢枕卻誤會了她的意思,皺眉道“莫非藥材很難得,難以配置?那你把藥方交給樹大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