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蘇夜仍按照過往習慣,挑揀出一些人生經驗,傳授給沈落雁。經過實踐論證,這麼做很有必要,已經成為她在副本世界中的必做之事。除非該世界缺乏良好人選,讓她沒興趣帶走任何角色,否則她總要和人家嘮叨這麼一通。
經驗區別在且僅在於,隨著她本人閱歷逐漸豐富,有資格用來作為例子的事件也越來越多,經驗教訓更是時時更新。
有時候,她想起現代社會出版業達,到處都是職場寶典、百科全書之類的書籍,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家書坊,也行一套教材什麼的。教材名字,就叫《大宋江湖生存指南》好了,署名五湖龍王,應該能夠增加銷量。
這些事情對她而言,是老生常談,落在沈落雁耳中時,倒是很值得注意。
譬如說,不要相信外人,只能信任經過蘇夜認證的人。縱然是結義兄弟、通家之好,亦可能於一瞬間翻臉,亮出自己的臥底身份。顧惜朝懷不測之心,蓄意打進連雲寨內部,是一種方法。高風亮一來貪圖官職富貴,二來被人以鏢局要挾,準備臨危受命,則是另外一種。
內奸們大多嚴格遵守墨菲定律,就像經過特別訓練似的,耐心極佳,喜歡在危急關頭動手。假使用現代詞彙形容,這毫無疑問叫作“神轉折”。但北宋年間還沒這個詞,所以只能叫“你他-媽居然背叛了我”。
蘇夜歷練至今,曾目擊數次幫派傾覆,勢力毀滅,大多是內外交攻下的結果。蔡京一黨不僅操縱朝政,對江湖的滲透亦是不遺餘力,硬生生把她逼的波瀾不驚。
假如說,某個幫會不存在內奸,真的無人與朝廷官員勾結,那真是做夢都難遇上的好事。而十萬火急之時,她,或者說她們,更要格外注意身邊親信。
她不喜歡身邊有人,因為他們奔走來去,令她有被人窺探的感覺。沈落雁僱傭兩名侍女服侍,也沒有帶過來。這間大院中的深居里,依然只有她們兩個,正是聊天的好時機。
蘇夜連舉幾個例子,順便講講其中提到的幫派特色。沈落雁聽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想了想方道“聽起來,你那裡好像不講江湖道義。”
蘇夜笑道“也講,可惜不講道義的人手段極其殘酷,襯的道義二字一文不值。話說回來,從功利角度考慮每個可能,包括最好的與最壞的,本就是軍師職責,不是嗎?”
沈落雁微微一笑,卻不回答,只問“夫妻愛侶之間,也是如此?”
她突如其來,問及最親密的關係,致使蘇夜微覺驚訝。她不去計較這一問的原因,在心中回想半天,最終答道“夫妻……還有父母子女,並不喜歡反目成仇。很少聽到有人趨炎附勢,親手殺死兒子或老-子的訊息。畢竟是用家庭維繫的關係,比之尋常感情,更為可信。”
她平平淡淡地說完,立即追問道“你這麼問,莫非想起了上一輩的恩怨情仇?”
沈落雁如花俏臉上,忽地現出一絲苦笑。她輕搖螓,否認蘇夜的猜測,然後才道“我只是在想徐世績。自從訂下婚約,他就不停纏著我,把我當作未婚妻子,對我也算情深一片。”
蘇夜道“論才論貌,你均是江湖第一等的人物。他這麼做有啥奇怪?”
沈落雁嘆道“這樁婚事乃是密公一力促成,意在拉攏與翟讓共同起事的徐世績。我和他二人之間,既缺乏瞭解,亦無情愛可言,所以我總覺得對不住他。幾天前,我說要隨你離開,問他意欲如何。他起先還說捨不得我,糾纏不休,見無力阻止,便緘口不提此事,決定另尋良配。”
繞是她有“俏軍師”之名,說起這類事體,仍頗為不好意思,只因觸及了心底隱私。蘇夜啞然失笑,知道她心情微妙,並非真的責怪徐世績,順口安慰道“這正是人之常情。常人動了感情,也不見得願意隨別人背井離鄉,去其他地方生活。要做到這種程度,我瞧徐子陵倒還可以,徐世績……他到底不是世外之人。”
沈落雁明眸一掃,奇道“你為何特別喜歡在我面前談論陵少?”
蘇夜再次啞然,幸虧她反應一向很快,旋即答道“你們男的俊秀,女的美貌,所以我沒事就關心一下。”
一月之前,徐子陵去巴蜀的幽林小築尋找石青璇,至今未歸,不知道兩人展如何。但他與沈落雁之間,從未有過親密接觸,也不可能再有,是以沈落雁才感到奇怪。
她聽蘇夜隨便胡謅出一個理由,明知是胡說,卻難以反駁,嬌笑道“說到情深一片,你可沒輸給別人。這十年辛苦,你盡數花在師兄身上,看著就覺得心疼。”
蘇夜笑道“不能這樣算,因為情義並非交易,並非給人一兩銀子,人家就得還我一桌酒菜。如果真要斤斤計較,我年幼之時,師兄教我武功,教我讀書寫字,教我詩詞歌賦,自己出錢負責我的一切花費,這些恩情又要怎麼算?”
沈落雁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是你報恩的時候。”
蘇夜失笑道“這哪裡是恩情與虧欠?他對我好,我也對他好,如此而已。何況,旁人覺得我是宗師高人,定然脫略行跡,跳出七情六慾的火坑。但就我本人而言,事實絕不是這樣。我一樣有不切實際的心思,就像寇仲那小子看見美女時的幻想。”
沈落雁頓時心生好奇,想都不想地問道“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