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龍王!
在長江以北,這個名字或者還沒多大意義,比不上雷損、蘇夢枕。但一過長江,它便是“不可違逆”四字的代言人。
朱勔等人近年步步受挫,蔡黨難以將親信安插進江南官路,花石綱年年無法成行,不得不用些普通花石塞責,均因五湖龍王之功。誰敢撞進平民百姓、富戶士紳家裡狐假虎威,借朝廷名義敲詐勒索,過不了幾天,就得橫屍大路上,旁邊絕不會留下任何線索。
他在朝廷面前尚遊刃有餘,勝多負少,遑論江湖門派。對常人而言,壓根不必計較誰的勢力更大。死在□□刀下,和死在夜刀下,又有什麼區別?
他已經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已經手握大權,威勢赫赫,當然有資格叫迷天盟聖主出面相見。
夥計眼睛眯了起來,腦袋好像比之前更小。也虧他膽氣十足,到此時還能心平氣和地說話,“龍王於雨夜大駕光臨,就是要挑迷天盟的場子了?”
蘇夜冷冷道“你只猜對了一半。”
夥計道“敢問另外一半是什麼?”
蘇夜語氣忽然變的似笑非笑,出口卻如刀鋒,“我還要挑你們七聖主,關木旦關七爺。他人呢?讓他滾出來!”
程英淡淡道“這位兄臺,你的口氣與你的打扮殊不相稱,可見你是這地方說話算數的人。我們已經知道,三合樓正是貴盟的分舵所在。想必你就是這分舵的舵主,你還是迅派人上報貴盟聖主,否則……”
夥計將目光移到她臉上,看見她秀麗雅緻的容貌,才無聲透出一口氣。不知怎的,他竟不敢再去看五湖龍王,總覺得有兩把刀子在那黑布後頭戳來戳去,直戳進他心裡。
但他又不能示弱,只得勉強道“否則什麼?”
蘇夜道“否則雨還沒停,三合樓就得變成一片白地。老夫向來不喜多添殺孽,你們也不必負隅頑抗。”
忽然之間,夥計身後一個廚子打扮的人動了,幾乎是膽怯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奔向三合樓大堂側門。蘇夜沒有攔截,那夥計也沒有。也許他們知道,自己尚沒有資格和五湖龍王討價還價,或者說,這件事唯有聖主出面才能擺平,又何必給這煞星藉口,多傷人命。
天上又一道閃電劈下,映的半邊天空雪亮,映的地上影子一晃。雨聲愈響亮,不再是平時常聽的簌簌聲,而是篤篤作響的,雨珠在地上打實了的聲音。
是不是每場決戰都要碰上雨夜?是不是上天也知道了戰神關七即將現身,特意安排了這場瓢潑大雨?
雨水從陰兵衣上淌下,很快沾溼了大堂地面。蘇夜早聽說過三合樓的大名,偶爾也到這裡吃飯,如今乃是第一次半夜過來,倒有了幾分新鮮感。她無聲掃視四周,看完桌椅,又盯向面前的人,直到把他們看的全身不自在,才淡淡道“你膽子不小,定非無名之輩,你叫什麼名字?”
夥計猶豫一下,心知隱瞞無用,便凜然道“俺姓陳,名斬槐,蒙四方朋友不棄,也有個小小名號,叫作水蠍子。”
蘇夜笑道“水蠍子?這倒像是一家人打一家人了,也罷,陪我到樓上坐坐。”
她舉止言談間,彷彿已把三合樓當作自家地盤,陳斬槐當作自己屬下,有種狂妄不可一世的氣度。她對他態度頗客氣,自然不是怕了他、畏懼他,而是因為雙方武功相差太大,根本無需張牙舞爪地嚇人。
“水蠍子”陳斬槐形容可笑,說話時還帶有濃重鄉下口音,為人卻十分硬氣,一挺身道“俺要是不願意呢?”
蘇夜長笑道“不願意就不願意,我還會求你上樓相陪不成?”
笑聲未絕,她大踏步向前走去,也不見如何動作,竟幽靈般繞過了站在她面前的人,隨便走了幾步,已踩上樓梯第一層木階,旁若無人地上了樓。
程英見慣她易容後的做派,並不在意,隨即跟上二樓。公孫大娘卻覺得有趣,瞅了那夥計一眼,笑道“幾位當真就在這裡站著?”
她亦是做慣領之人,不願與區區一個舵主多說,輕飄飄扔下這句話,便帶著陰兵走上樓梯。陳斬槐臉色青紅不定,既想一走了之,又隱隱覺得,自己見到了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若因賭氣而錯失良機,實在傻的可以。
蘇夜上樓過後,自有人為她點起燈火。她選二樓憑窗而坐,乃是為了先聲奪人,儘早見一見匆忙趕到的迷天盟聖主。程英兩人各自運功,蒸乾身上衣物,也都好奇地向窗外望去。
三合樓裡留的人不多,大堂以外,還有些在其他地方忙碌的雜工。這些人裡沒一個普通人,全部身手矯健,耳聰目明。但他們本人都心知肚明,像他們那樣的人,就算再來五百個,也不見得奈何得了五湖龍王。五湖龍王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更令他們洩氣。
關七未至,陳斬槐已按捺不住對她的好奇,一臉陰沉地上了樓。他敢給龍王臉色看,除了膽大之外,也間接表示出對迷天盟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