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決戰,定在正月十五上元節,仍是月圓之夜,紫禁之巔。
訊息一傳出去,立即引起江湖上的無盡風波。用劍之人如痴如醉,在心中幻想這場決鬥。他們大多身份低微,無法進入紫禁城,只能私下討論一番,在嘴上過過癮。
秋去冬來,五羊城也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但天氣再冷,這裡也不會下雪。城中花已謝了,草木卻還隱有綠意,仍是一座生機盎然的城市。
葉孤城因南海無雪而嘆息,蘇夜則恰好相反,更喜歡溫暖晴和的氣候。更何況,每次見到白雪紛飛,她都會想起汴梁城中的鵝毛大雪。
那時,蘇夢枕站在風雪中,向她回過頭來。他面前是五湖龍王,背後是金風細雨樓,彷彿北宋武林的一切驚風疾雨,都凝結在他身上。
她眼前總出現這副畫面,讓風雪也帶上了一層思鄉之情。在工作期間,她需要兢兢業業,全神貫注。思鄉並非很合適的心情,很容易擾亂心緒。所幸實際情況是,她非常享受這種心情,並期待著返回現實世界的那一天。
她見萬事俱備,只欠最後一著,便將所有後續事務扔給南王世子,自己於府內靜室閉關靜修。每隔三天五日,她會出門走走,其他時間全在潛心練功。
回到現實世界之後,她就得著手於對付迷天盟的事務。方應看一向很有耐心,也許太有了些,正因如此,反而讓她難以判斷,他究竟何時會失去耐心。
提及迷天盟,就不得不提七聖主關七。這位武林奇人威名赫赫,曾經以一人之力,掌控京師局勢。他心志陷入瘋狂,銷聲匿跡,不代表武功因此退步。
簡單地說,如果關七成了廢人,那麼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之中,早有一方耐不住性子,籌劃攻擊迷天盟,吞併這個失去了庇護的勢力。他們不動手,絕非心慈手軟,或抽不出身,只能因為忌憚著某個人,某件事,生怕自己貿然行動,會帶來承受不了的可怕後果。
蘇夢枕驚才絕豔,雷損深沉多智。他們勢成水火,不死不休,卻都是一代梟雄霸主。能讓這兩人猶豫不決的,除了關七更有何人。
她已隱約猜到,方應看要她硬碰關七的原因。等她回去,她會稍微試探一下,看看這想法是否正確。
準備工作應會耗費幾個月,再加上她在副本世界剩下的日子,就是最後的練功機會。南王世子常常帶著嫌棄表情,嫌她閉關時間太長,露面時間太短,卻不知她實有苦衷。
她盤膝靜坐,合上眼睛,便徘徊在非常枯燥,又非常有趣的內修境界中,彷彿隔絕了和身外世界的所有聯絡。這是種極為矛盾的體驗,漫長而短暫,複雜而簡單。她常常覺得自我已經消失了,變成了天地的一部分,於暢快淋漓的同時,深深感覺人身何等渺小。
蘇夜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也找不出可以使用的比喻。一定要說的話,她覺得這像高空彈跳,從高空一躍而下,兼具極致的恐懼和極致的刺激。就為體驗這刺激,她也樂意日復一日地枯坐。
她勝過了葉孤城,勝過了木道人,大概也能勝過西門吹雪。這戰績固然驚人,對她本人卻毫無用處。她和葉孤城不一樣,無需得到任何人的認同,更無需擊敗任何人,來變相證明自己。她甚至沒辦法拿他們當判斷標準,推測自己與關七一戰的結果。
關七消失的太久了,久到很多人根本沒聽過他的名字。她曾問過無所不知的楊無邪,關七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使用怎樣的武功。
她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個詞——很可怕。
可怕的五湖龍王聽完這個答案,便默默離開了。她很清楚,楊無邪說什麼就是什麼,絕不會提供虛假情報。他說關七可怕,那關七就不可能人畜無害。
只是,她和關七相比,誰更可怕一點?
她為此深感憂慮時,同樣感到興奮。世界上有那麼多未知的人和事,等候她去挑戰,讓她覺得活著很幸福。未來也許存在無數艱難險阻,也許壓的她喘不過氣。可若沒了它們,生活應該極為無趣吧。
世子自然不知她的心思,見她執意不肯出關,只得由她去了。期間,南王府一直風平浪靜,再沒出過類似於夜半大盜、神秘怪客之類的意外。城中縱有事情生,也是些打架鬥毆的小事。蛇王出面便可解決,根本用不著驚動她。
待年關將近,葉孤城才離開白雲城,來到南王府,進行最後一次合議。
蘇夜見到他時,想起皇后貴妃的問題,表情頓時變的很詭異。世子在旁哭笑不得,抽空對她小聲道“二師父,我收回過去的話,寧可從沒提過要你做貴妃。你能不能放過我,別再眉目傳情,試圖把我和大師父拉在一起?”
蘇夜一笑,亦小聲道“什麼叫做眉目傳情?你詞用錯了吧?”
話雖如此,她仍放過了這個不省心的徒兒,不再用詭異眼神盯著葉孤城,把他盯的屢屢起疑。
如今決戰訊息遍傳江湖,引人議論不絕。恐怕直到決戰結束,流言才能平息。據說南北大豪都開了賭局,有的買西門吹雪勝,有的買葉孤城。兩人賠率相差無幾,因為葉孤城並未招惹蜀中唐門大公子,也不打算散播自己身受重傷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