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祭典尚未開始,時間尚早,谷中除了負責接待的神農谷弟子之外,只有少數早到了的丹修前輩,丹比是年輕人的盛會,神農祭典卻是整個丹修一脈的盛事,成名已久的前輩之間基本都有點交情,今日難得齊聚一堂,都在與熟人各自小聲交談,並未注意進來的人是誰。
這突如其來的且絲毫沒有放低聲音的一句話,在清幽的深谷中如驚雷一般炸響,餘音迴盪久久不息。
原本坐在一起交談的數位丹修前輩聞言皆紛紛看過來,十分詫異。
“江淵?哪個江淵?”有人低聲問道。
話一出口,馬上就有人接上“還有幾個江淵?叫這個名字的丹修統共就那麼一個!百藥老人的弟子,那一屆的丹比魁!”
“藥王宗那個殺師叛徒?嘶……他不是死了嗎?一千二百年前就死在湯谷了,還是藥王宗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你糊塗了?前些日子飛仙神皇和藥王宗宗主才去了一趟東皇閣,確認江淵當初壓根沒死!現在又活著回來了!”有人插了一嘴。
“有這事兒?我出海一年尋藥,昨日才回來,此事我的確不知!當初百藥老人幾乎視他如親子,還被他給殺了,如此欺師滅祖之惡徒,怎麼還敢來參加神農祭典?”那人神色不虞,眉頭緊皺。
幾人面面相覷,搖頭嘆息,憎惡有之,鄙夷有之,唏噓可惜者亦有之。
江淵年少成名,以他的天資修為,若他沒有做出這等弒師的惡事,當早已成就一代丹道宗師,又何至於落得眾叛親離慘死湯谷的下場?
江淵這個名字已經消失一千多年,當年藥王宗那場慘事的原因究竟為何,早已無人知曉,如今這個名字再次出現,是否意味著藥王宗要重翻當年的血賬?
眾人議論的聲音不大,落在丹陽子耳中卻顯得格外清晰,這些話他聽過已經不止一遍了,可每次聽到,還是覺得如置油鍋,倍感煎熬,隱在袖袍下的手掌不由緊握成拳,脊背緊繃,看似一切如常,可已經開始溢散的氣息,顯露著他的心情並不平靜。
這件事是丹陽子如今一身汙名的由來,時隔千年再次提起依然心如刀割。
姜嬋皺眉循聲望過去,此處是神農谷專門的客道,祭典尚未開始,被單獨邀請的客人6續前來,因這突然的變故,後來的人都停住腳步觀望,在人群的左側,站著一名身穿麻衣看不出年歲的男子,腰懸碧玉,雙手揹負,神情高傲,方才說話的正是此人,在他身後另有一名白衣青年,束金冠,臉上的高傲如出一轍。
面對這明顯是來找茬的二人,肖潛臉色驟然一沉,四周溫度驟然升高,一隻火焰三足金烏突然從他背後騰空而起,唳叫一聲撲向先前說話的男子。
對方冷哼一聲,腳下青色火焰升騰而起,赫然又只一種奇異之火,青火翻湧,在他手中化作一條長鞭,呼嘯一聲,抽向撲來的三足金烏!
青火長鞭高高揚起,想要將那金烏抽碎,不料那金烏極為兇悍,利爪抓住長鞭,並一口將之啄斷,將那一團青色火焰吞入腹中。
本意不過是給這個不知所謂的小輩一個教訓,誰料對方手中持有的火焰如此強悍,眼見三足金烏再度撲殺上來,那人神色一變,揮袖一擊,大量青火噴湧而出,炙熱的高溫蔓延,青金二色涇渭分明,居然暫成了勢均力敵的局面。
“天青燭焰,是謝不寧啊,好些年沒見他出來走動了,這一出來又撞上江淵,難怪。”有認識的恍然大悟,低聲道。
“是他就不奇怪了,當年他在丹比中輸給江淵,屈居第二,與神農碑造化失之交臂,此人丹法不弱,但心氣太高,敗給江淵之後一氣之下遠走西疆,如今終於重歸故土,偏偏又和江淵撞上了,嘖。”有人嘖嘖搖頭,抱臂圍觀。
被人圍觀小聲議論,謝不寧頓覺臉上有些掛不住,當即目光一沉,原本還算溫順的青色火焰陡然變得洶湧起來,化作一頭猙獰兇獸,對著三足金烏開始撕咬。
丹修一脈主在控火,謝不寧雖性情古怪,但年歲也非白長,這突然爆的兇威,竟逼得肖潛往後退了一步,忽而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洶湧的靈力陡然擴散入經脈,原本已顯頹勢的三足金烏陡然烈焰高炙,雙翼一震,直接與那青火兇獸直面對上!
青金二色火焰的對撞,掀起了一股無形的波動盪漾,絲絲縷縷的火焰如浪席捲,圍觀者紛紛避讓,並沒有人阻止,丹修雖主在控火煉丹,但出招較量也是常有的事,這二人乃是舊怨,旁人無從插手。
之前略顯頹勢的三足金烏此刻氣勢逐漸高漲,反壓得那青火兇獸難以掙扎,正當謝不寧怒氣上湧準備全力一搏時,三足金烏昂嘹亮的鳴叫一聲,雙翅收攏,再化火焰形態,聚攏如烈日,而後,轟然爆開!
三面山壁上有淡淡的陣法紋路出現,悄無聲息的將這場烈焰燃爆導致的波動吸收消融,瑩瑩有光。
待波動停息時,此處已經顯出一塊十丈寬的空地,場中僅剩三人,肖潛一身黑袍,神色冰冷,殘餘的太陽天火聚攏,沒入手心。
立於對面的謝不寧撣了撣袖口,不動聲色的打量幾眼,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沒人教過你,對待前輩要有禮貌嗎?”
肖潛目光一沉,剛想說話,身後丹陽子已經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從後方走出來,神色平淡“我教的弟子如何,還輪不到閣下操心。”
時隔多年再見,謝不寧眼中的不善之意幾乎要化為實質,此時丹陽子的惆悵之態已然消失,衣袍整潔,負手沉著而立,神色平淡,對上謝不寧不善的目光,分毫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