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同塵,這個名字落在耳中,似乎元神深處有什麼東西顫了顫,化為一聲淺淺的嘆息。
眼前這個揹負長劍手持拂塵的白衣少年人,如書中那些平板的文字瞬間鮮活起來,書中少年曲同塵初次下山,就是這樣一段描寫。
那白袍少年踏風而來,背一把帶穗長劍,持一柄白玉拂塵,雙眼澄澈如山泉,儀態飄飄若林松,風姿雋秀。
同樣是少年,與肖潛意氣風的張揚桀驁不同,曲同塵人如其名,和光同塵,在一眾風采各異的男角色中,曲同塵五官清秀,甚至有些寡淡,但有一片極其純淨的赤子之心,若不是遇見原主慕容傾,他應當會在後來天驕雲集的大世中佔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早早的死了,出場時十七歲,神罰臺身死道消時,剛過二十一歲。
姜嬋有一瞬間的恍神,突然從心裡生出一股憐惜,無關半點男女之情,只是對這個人的命運軌跡感到深切的憐惜之意。
被姜嬋束縛的畫妖動彈不得,只能張開嘴出一聲極其淒厲的哭嚎,眼眶裡居然滲出大片的血淚,在臉上染出大片水墨一樣的紅,瞧著十分怪異。
畫妖這一聲驚天的哭嚎令姜嬋回過神來,心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她手裡的牽絲紅繩別人或許不認得,但作為博覽群書的玄門宗少主曲同塵一定認得,這件大名鼎鼎的鬼修法器就這麼大剌剌的暴露在他面前。
姜嬋立刻去看曲同塵的反應,心頭忐忑不已,她很不希望曲同塵延續書中的命運對她一眼萬年,但也不希望與他成為生死仇敵。
此時的曲同塵說不驚訝是假的,他遠遠感應到有人在動手,見到那隻食鬼女嬰準備下口時不假思索的出手幫忙,原以為是同道,近了才現這女子手中纏著的正是鬼道法器牽絲。
是鬼修?曲同塵眉頭皺起,可再細看,除了她手裡的牽絲之外,渾身沒有半點鬼道氣息,而這片籠罩整座城的暴雨,應該是來自瑤臺宗的大風雨術。
那青衣女子手中纏著牽絲,吊著木偶一樣的畫妖,身側浮著一柄飛劍,青絲飄搖裙裾飛揚,一雙眼靜如深潭,周身不沾半點雨絲,三分肅殺之氣未消,靜靜的看著他。
明明這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曲同塵能清楚的感應到,她很緊張,但對自己沒有惡意。
這時姜嬋現那個只剩下一手一腳的吃鬼女孩又出現了,偷偷摸摸的在附近徘徊,突然往畫妖身上一撲,姜嬋以為她要吃了這隻畫妖,連忙控制著牽絲後移,畫妖要是被她吃了,丁少棠就出不來了。
不料那女孩依舊趴在畫妖身上不下,姜嬋皺眉,召動常晴就準備砍了這個女孩。
常晴迅飛近,眼看就要砍到女孩背上了,但她依舊一動不動,只看見一顆頭拱來拱去的忙活。
“仙尊饒命!求仙尊饒命!勿傷我兒!”畫妖突然高聲哭求。
常晴在空中一滯,姜嬋都有些無語了“你說她是你的孩兒?那又為何抓走丁少棠做你夫君?”
一旁的曲同塵聞言眼神一肅,看向畫妖“我之前警告過你,不可害人性命,你膽敢騙我?”
姜嬋側目,合著他見過這隻畫妖?想了想暫時將牽絲收了回來,這才看清原來那女孩不是在啃食畫妖,而是在撕咬綁在畫妖身上的牽絲。
見畫妖脫困,那隻剩半個的女孩螞蚱一樣蹦進她懷裡,透出半張臉來偷看,又畏懼的往裡縮了縮。
畫妖也不跑了,趴在地上對著姜嬋和曲同塵磕頭,語氣哀憐“仙尊饒命,他們真的是我的夫君和孩兒。”
二人從空中落下,姜嬋取出畫卷問“既是你夫君,為什麼把他拖進畫裡?”
畫妖看著畫中的丁少棠,目光又是哀傷又是怨恨,悽然的仰頭嚎哭“我等他七百年!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妖也不是妖,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可他居然不記得我了!他不記得我了!他怎麼可以忘了我!!”
畫妖的聲音近乎嘶吼,她本就被姜嬋重傷,又元神失守,很快開始妖氣四溢,身形逐漸淡化,即將散形。
那女孩嘴一撇,小獸一般嗚咽起來,轉頭齜牙咧嘴的衝姜嬋撲來。
姜嬋還沒來得及動手,一旁的曲同塵揚起拂塵一抽,雪白的拂塵如蟬絲一般將她層層包裹,最終化為一個拇指大的蟬絲球落回曲同塵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