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說,其實是欺哄靜嘉之詞。嶽以睦何嘗不想斬草除根?但若殺了嶽以承,他對朝堂沒法交代。自己以清君側之名造反,逼長兄下詔退位,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下殺手。否則,端倪一露,他自己的皇位也坐不穩了。
嶽以睦可沒忘,他大哥還有三個兒子虎視眈眈地等著呢。
靜嘉不傻,原是聽出了嶽以睦話裡的幾分敷衍。只是她聽嶽以睦忽然提及嶽以承與自己之間的事情,挑眉問道:“哥哥告訴你的?”
“自然是他,你不問,我險些忘記正事……”嶽以睦一頓,伸手摘掉了靜嘉髮髻上的白花,“你哥哥沒死,不必替他戴了。我讓他替我去滇南辦趟事,過幾日就能回來。”
靜嘉見嶽以睦摘下花,也不攔著,只伸手覆在嶽以睦手背上,“我知道,哥哥同我早說過。我……”
她話還沒說完,嶽以睦卻臉色突變,急問道:“他跟你說過?什麼時候說的?在哪說的?”
靜嘉一愣,訥訥而答:“他去青州之前,在‘明月引’,彼時就我兩人,雪桂綠玉也叫我打發下去了。”
嶽以睦聽她這樣說,終於放下了些心,只他抑仄不住忽然冒出來的不安感。
靜嘉見嶽以睦這副表情,不由跟著忐忑,“怎麼了?”
嶽以睦搖了搖頭,苦作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毓慎的事,讓我怕了趙家人了。”
靜嘉自然極快地聽懂嶽以睦的話,毓慎當初待趙芙百般呵護不夠,卻被趙芙背叛。敦堂的妻子是趙芙姐姐,敦堂與她感情遠沒有毓慎與趙芙那般好……靜嘉越想也越是不安,漸漸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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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子夜時分,初掌大權的嶽以睦仍在親自閱過一本本奏章,春耕甫開,國無要事,他如今應付的不過是當初太子黨人的負隅頑抗。他不似嶽以承,人前尚還裝著翩翩君子。他硃批落下,人人嚴懲,半分餘地不留,是以越彈壓,起來反抗的人越多。
但嶽以睦心中清楚,大哥的勢力遠沒有那麼大,支援他的多是國之老臣,年紀大了,倚老賣老,愈發不怕死。只要咬牙硬制下去,後面的晚輩,自然便都服帖了。
譬如倪子溫。
他不過五十出頭的歲數,在朝堂上還能逞威作福許多年,加之清楚自己與靜嘉的事情,前途未必會像其他太子黨人一樣堪憂。因而先前還隨著那幫舊臣叫嚷,自己下旨卸了兩人烏紗帽之後,倪子溫便偃旗息鼓,不再作聲。反倒認認真真替自己排憂解難,分擔朝政。
這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難怪岳父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137驚疑
嶽以睦搖頭輕笑,合上最後一個奏本,抬眼去望適才喚自己的阿童,“你叫朕?”
“時辰不早了,您趕緊歇下吧。您忘了,西太后請了二小姐入宮,若是皇上神情憔悴,這不是讓太后娘娘和二小姐一起擔心嗎?”
自倪府上一別,轉眼就是三月了。
立後的事情他業已同兩宮太后稟明,東太后如今被自己用“養病”的名義軟禁著,有意見等於沒有。而母后早見過靜嘉,自然答應,是以極快便頒下了立後的懿旨。
只是,嶽以睦自己登基可以登的潦草,兩人大婚,他卻不願敷衍。嶽以睦如今出宮不便,加之倪子溫身份尷尬,他總跑過去實在有失體統。因而,便借母妃的名義,將靜嘉請入宮闈,仔細商討。
嶽以睦聽阿童這麼說,臉上笑意更甚,“你提醒的是,朕這就安寢。”
然而,他剛更了衣,窗外卻閃過一個黑影。嶽以睦臉色微變,朗聲道:“進來。”
一個夜行衣的男人低頭進來,單膝跪在了嶽以睦身前,“皇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