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菡並沒放過靜嘉眼裡倏然的輕鬆,付予一笑,卻未再接話。靜嘉知趣地起身,“時辰不早了,嫂嫂還是要注意身子,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早上見。”
“那二妹妹慢走,我就不送了。”
靜嘉頷首,躬身一禮,退出了耳房。
浩淼蒼穹,一絲浮雲未有,靜嘉抬首,只見已虧缺出一大塊的滿月,皎皎清明。靜嘉揉著眉心,是隱隱的疼。
“丫頭。”
身後是哥哥在喚她。
靜嘉回首,卻笑不出來。
“來都來了,怎麼不讓人和我通報一聲呢?”敦堂走上前,浮起寵溺的笑意。
靜嘉眼風睇向耳房,“我閒著無事,來找嫂嫂說說話,已是準備回去了。”
敦堂點頭,並沒有挽留她,只目送著靜嘉一步步向外去,半晌,待妹妹的身影已經出了苑門,敦堂才倏地想起什麼似的,大步追上靜嘉。
靜嘉不免好奇,“哥哥還有什麼事嗎?”
敦堂伸臂擁住妹妹,這是兄妹間極少有的擁抱。“趙將軍找人給我傳了信,邊境有變,我可能要隨軍出征了。”
65小產 [捉蟲]
敦堂說的可能,很快就變成了事實。
八月初,皇帝的旨意就已經詔告天下,西北迴鶻突然起兵,命懷化大將軍領軍,整裝出發。八月廿四,皇帝親自送諸將領出城。
這一切種種,原先與倪家這種文臣世家毫無關係,而因著敦堂入伍、趙菡乃懷化大將軍之女,倪府的氣氛也跟著肅穆起來。
若說有誰能輕鬆擺脫這份壓抑,大概唯有尚在襁褓中的孫大少爺和一歲的二少爺。這叔侄兩人在德安齋的榻上玩得不亦樂乎,準確地說,是孫少爺被他二叔玩得不亦樂乎,全然不顧自己母親和嫂子面上揮之不去的憂色。
靜嘉坐在下首,也跟著忐忑,從哥哥當兵以來,她早知會有這樣一天,哥哥和將天下所有的軍人一樣,走進槍林彈雨,在刀口上舐血求存。而靜嘉從沒想到,這一天會到來的這樣早。
西北邊境紛擾不斷,但實際上,這種戰爭一般只發生在春冬兩季,回鶻人靠襲擾邊境,搶槍吃喝,而今年才剛入秋,邊境檄文就傳來這樣的戰禍,難怪皇帝會格外重視。
出征頭幾個月,敦堂的信件幾乎一旬一封,有問候父母的,也有關心妻子的,甚至還會給靜嘉寫上一封,說說途中趣聞。也許靜嘉那一封是口吻最輕鬆的,所以每逢靜嘉收到信,闔家上下都是鬆一口氣,這證明前線戰事還沒那麼吃緊,敦堂甚至有時間來哄妹妹。
然而,隨著一場接一場的雪,西北的天氣愈發惡劣,敦堂的信也愈發少了。
弘德二十八年,註定在緊張與忐忑中到來。
彼時,敦堂寄回家的信已經不多了,正月,竟還一封未至。邵氏和趙菡整日裡都是愁雲滿布,靜嘉換著法兒安慰著母親與嫂子,連敦禮和彥安——敦堂長子的名字,因他征戰在外,名字是倪子溫親自擬的,從彥字輩兒,取安——連敦禮和彥安都察覺到氣氛的嚴肅,不敢像平日一樣鬧著彼此的母親。
不過,倪子溫倒還算淡定,他每日接近皇帝,自然能知道不少前線的戰報。至少迄今為止,西北戰事還算穩定,統共沒幾場大仗,只不過回鶻襲擾的頻繁罷了。但戍邊軍隊都不是吃素的,捷報一封接一封的摞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既然如此,那敦堂必是平安無虞的。
如今已然過了年,這意味著春天快要到來。只要開春,回鶻人就會熄了戰火,老老實實回到他們的草原上牧羊放牛,繼續過著遊牧民族應有的生活,而敦堂也可以隨軍凱旋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