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嘉不知內詳,只有沉默,邵氏瞧著女兒臉色不好,猜度是受靜嫻所感染,心中沉重,因而道:“你今天一天也累了,趕緊去歇著吧。良媛的事情,自然有我與你父親來操心。唯有一樣,這些事照舊不必告訴秦姨娘,免得她關心則亂,反而生出事來。”
“是,那女兒先告退了。”
邵氏撫了撫靜嘉的小臉兒,寬慰一笑。“去吧。”
回到“明月引”,靜嘉又是喊累,舒舒服服換了寢衣倒頭便睡,姚黃知她心中難過,替靜嘉同邵氏說了聲,晚膳並沒去德安齋中用。
姚黃得了臨淄郡王的囑咐,加之深察自家小姐心意,因而將今日一事隱而未報。邵氏既不知曉,也並未覺得蹊蹺,只以為靜嘉是在宮中應對疲勞。
經此一事,靜嘉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既不鎮日裡抱怨著無聊,也不輕易往邵氏跟前兒湊熱鬧,邵氏去了兩回孫府,靜嘉都藉故不適,推脫未去。反是趙菡以長媳的身份,陪著邵氏出席了幾次應酬的場合。
十月中旬,倪家的小二少滿了百日,倪子溫自然要設宴招待了幾個關係親近的同事好友,並且宣佈了給二兒子起的名字——倪敦禮。那天,不知因著什麼事,毓慎竟然缺席未至。
靜嘉不免鬆了口氣,她到底還是心存芥蒂,難以面對孫毓慎。當然,靜嘉不會去責問毓慎什麼,只是鬱氣未平,她更希望如鴕鳥一般,把自己埋到沙中,再多逃避一些時日。
毓慎雖然沒來,毓瑾卻是到了。靜嘉到底是沒管住自己的心,問了毓慎的動向,毓瑾道:“這幾日哥哥忙得很,總是陪著臨淄郡王東奔西走,這些天竟連晚膳都不在家中用了。”
靜嘉不由蹙眉,“什麼事要忙到這麼晚?”
毓瑾搖頭,遲疑半晌才悄聲答了靜嘉:“我那日聽娘唸叨,也是頗擔心的樣子,是怕哥哥被臨淄郡王教得壞了,去那些……那些汙穢地方。”
“汙穢?”靜嘉一時沒反應過來,瞧著毓瑾微微發紅的小臉蛋,靜嘉才大概猜到,她指的,應是青樓楚館一地吧。
聽毓瑾這麼說,靜嘉心裡更是沉重。她能試著接受毓慎喜歡別人,雖然很難,但終是可以被時間所消磨掉的傷痛,那些難過、不捨的情愫,都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化。然而毓慎若是變成那樣的男人,靜嘉恐怕自己永遠不能容忍。
瞧著靜嘉臉色不對,毓瑾忙開解著,“娘也是關心則亂,哥哥的品性你還不知道?況且有我爹在,哪裡能容忍哥哥流連章臺?”
靜嘉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只是消極地安慰自己——這個人以後,都與你不再有關係了。你的關切,停在朋友的位置上就夠了。
不知是不是娘娘廟的香火當真靈驗,十月廿八,趙菡查出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來。倪府上下均是大喜之情,訊息當晚便傳到了神機營中,翌日傍午,敦堂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因著這是趙菡的頭一胎,倪、趙兩傢俱是十分重視。趙夫人沒過幾日便送來了趙家元配夫人的陪嫁丫頭,來照顧趙菡。那丫頭如今已為人婦,丈夫叫劉通,因而邵氏便稱之為劉通家的。劉通家的很是穩妥,邵氏也沒什麼異議,任由她跟到了趙菡身邊。
趙菡既有孕,倪家的管家權自然而然重新回到了邵氏手裡,邵氏盼著趙菡能一舉得男,頭三月最危險,邵氏既免了趙菡來立規矩,更囑咐她無事不必出門,也不必來德安齋定省。
靜嘉雖替哥哥歡喜,卻到底沒有表現的那麼高興,邵氏和敦堂都覺得蹊蹺。
邵氏始終認為趙菡待靜嘉不夠親近,並不怪靜嘉。而敦堂卻為著先前邵氏早產的緣故,覺得邵氏必是同靜嘉說了事情原委,靜嘉為此而疏離趙菡。
敦堂這麼一胡亂揣測,自己的喜悅情緒也被沖淡了許多,壓下盤旋在心頭的種種疑問,耐著性兒陪了趙菡幾天,還是跟岳父打了報告,要求回到軍營。
趙文肅是行伍出身,滿心都是軍國天下,敦堂如此行事,歪打正著,反倒投了趙文肅的心意。趙文肅愈發覺得自己這個女婿識大體有抱負,更加倚重,回營中沒有幾日,便替敦堂請了個正七品雲騎尉的爵位。皇帝看顧倪、趙兩位重臣的面子,自然沒有反駁。
因得知敦堂在專事火銃兵的操練,皇帝更是賜下聖旨,做了不少褒獎。可惜,古人終究是古人,在冷兵器時代,火器雖然效果極好,攻擊力也不遜色,但出於研製上的困難,皇帝不過是口頭上的誇獎,對年輕人敢於開拓的精神進行了表揚。這聖旨裡更多的意味,還是在捧倪子溫和趙文肅二人。
不過,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敦堂的高升,還是為倪府添來第二重喜事。靜嘉這回,終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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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趙菡自己格外小心,還是邵氏特別授意,自打趙菡懷上孕,靜嘉就很少在德安齋看到這位嫂嫂。於是,倪府彷彿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敦堂不在府上,靜雅又找不到無事生非的機會,靜嘉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平和。
只是,靜嘉很少再抱怨無趣,彷彿她想要的正是這種無趣。
天極快的冷了下來,時間也不知不覺到了十一月。
廿三這日,是毓瑾的生辰,靜嘉再沒理由推脫不去孫府,只好仔細為毓瑾備了禮物,同邵氏一起去了孫府。趙菡自然是因著坐胎,留於倪府中並未隨行……這樣也好,靜嘉少看到她一次,便少一次想起趙芙。
因著廿一下了場說大不大的雪,屋簷上尚有堆下的輕白,偶爾輕風拂過,就會落下幾片稀零的雪花,靜嘉的貂皮臥兔上不免沾了些白融融的雪。毓瑾乍見靜嘉,匆匆向邵氏行了禮,接著就蹦到靜嘉跟前兒,一面替她拂掉了那些白雪,一面嗔道:“真是不仔細。”
孫夫人見毓瑾與靜嘉親暱,不由向邵氏一笑,“你瞧這倆丫頭,跟親姊妹一樣好。”
邵氏與孫夫人交臂而挽,“我待你不也如同待親妹子一般?你羨慕她們孩子作甚!”
毓瑾踮著腳,替靜嘉一點點撣去貂毛上的雪跡,靜嘉立在原地,卻連呼吸都不敢重一些——不為別的,正因毓慎亦在她面前。
“好啦!”
毓瑾笑著退後兩步,得意的拍了拍手。靜嘉正要說話,毓慎卻上前幾步,伸手撫向靜嘉帽上。“哪裡好了,這不是還有麼。”
毓慎比靜嘉又高了許多似的,此時站到靜嘉面前,靜嘉只能看到他一面說話,一面滾動的喉結,以及露出來的一截白領。
靜嘉覺得自己呼吸都滯了,她不敢抬頭看毓慎,唯有感受著毓慎的動作,感受著他輕柔地拂著貂毛,又拂向自己的髮間……“這裡也有。”
“沒事,別弄了。”靜嘉倏地往後錯了一步,偏首躲開了毓慎的動作。下意識的做完這些,靜嘉才覺出幾分尷尬,抬頭看向毓慎,卻見他臉上也有沒來得及收起的錯愕。
毓慎收回手,換成抱臂的姿勢。“小祖宗愈發難伺候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