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苗應是而去,邵氏招手示意靜嘉坐到身側,試探問:“今日詩會可有趣?”
靜嘉豈能不知邵氏的忌憚,“還好啦,女兒和另外四家姑娘單獨在一座亭中,吃茶賞荷,只要最後挑挑詩就成了。說來,王爺讓女兒給爹帶一句話呢。”
聽靜嘉這麼說,邵氏總算放心了些。“什麼話?”
“王爺說,讓爹別得罪姚家,姚氏當初能去杏花宴並非巧合。”
邵氏蹙了蹙眉,“姚家?怎麼突然和你說這個?當時去的不是姚家三小姐麼,那姑娘到了兒也沒入宮呀。”
竟果然是她!
靜嘉眉梢兒輕挑,略做猶豫,便一股腦的把今日詩會上的前因後果與邵氏講了。
只見邵氏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喃喃道:“姚家我是接觸過的,不像是這麼寵女兒的人家啊……若非如此,也教不出一個皇子妃來。要這麼看,這位姚三姑娘,未必能如願做續絃了。”
靜嘉今日乏得緊,此時不願與邵氏再費腦子了,是以託辭乏了,功成身退。
令靜嘉外的是,臨淄郡王竟然在幾日後,又遣人把他做的那首詩裱好送了過來,更附了副繪荷的水墨畫,題跋恰是靜嘉贊過的那句“一莖曲直紅相亂,萬波舒捲綠猶親”。因臨淄郡王是點名道姓賜給靜嘉的,詩畫當日便送到了“明月引”中。
邵氏草木皆兵,少不得追問靜嘉緣故。
靜嘉只好答是代姚氏的謝罪,邵氏雖將信將疑,卻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麼。
面對著近期格外敏感的母親,靜嘉彷彿見到了上一世擔心自己早戀的媽媽,看自己簡訊、破解自己的qq密碼,甚至反對自己出去玩時有男生同行。只不過,邵氏把這個擔心的年齡段,提前了太久。
當然,也可以理解嘛,畢竟真到了媽媽擔心的那個年齡,這一世的自己早就嫁人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已經過了最衝動的年齡,靜嘉在學著剋制自己傷害最在乎自己的人。
時光如梭,轉眼入了七月。天已經沒那麼燥熱,靜嘉漸漸平靜下來。敦堂在府上沒呆幾天,就回了軍營。習慣了每次請安時趙菡的在場,靜嘉也開始接受這位嫂子的存在。趙菡小心翼翼地管著家事,因著謹慎,倒從未出過錯。靜嘉靜雅的月例,趙菡更是親自給這姐兒倆送過來,藉機與小姑聯絡聯絡感情。
只是每當看到趙菡,靜嘉總會想起趙芙,繼而開始揣測毓慎是怎樣的想法,態度不由自主就疏離了起來。
趙菡自然感受得到這位親小姑待自己始終是不冷不熱的,心裡納罕,卻唯有用心經營一條路。不僅婆婆寵著小姑,連敦堂都待靜嘉如掌上明珠,趙菡絲毫不敢慢怠靜嘉。
幸得靜嘉對她只是不夠親暱,從未主動尋釁,甚至在婆婆面前還會偶爾維護幾句。
趙菡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些。
七月初七,乞巧節。
趙菡回了邵氏的話,說要帶著靜嘉、靜雅兩人拜織女、乞巧,以往倪府的姑娘們也是要聚在一處穿針引線,博個巧名兒,因此邵氏不假思索地應下趙菡。
趙菡早早兒地張羅人在修懿園裡佈置了起來,因知靜嘉畏熱,趙菡巴巴兒地讓人挪了冰盆出來,特地放在離靜嘉近的位置。靜嘉一向覺得穿針無趣,幸得天涼了下來,又有趙菡的安排,靜嘉勉強自己坐住了,撥著針線笸籮裡的各色彩線發呆。
姑嫂三人起先還是有說有笑的,靜嘉漸漸沒了聲響,便只剩趙菡與靜雅兩人說話了。
不料邵氏竟來了園子裡,立在月亮門前冷臉瞧著趙菡與靜雅親熱,獨剩自家女兒一旁好生無趣,對趙菡添了幾分不滿。
說起來這位兒媳婦,確實是一身的好,幾乎挑不出什麼錯兒。服侍自己盡心,待小姑子也友善。若說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她與庶出的靜雅走得太近些,邵氏冷眼旁觀,心裡難免不悅。且不說上次這兩人一起到自己這兒通風報信兒,說靜嘉與毓慎的事兒,單是眼下,這二人相談甚歡,獨獨晾著靜嘉,著實令邵氏不舒服。
邵氏出神片刻,才走向這三人。
靜嘉最先發覺母親來了,起身行禮,趙菡與靜雅也忙跟著起了身。邵氏擺了擺手,“晚膳有些積食兒了,出來走走,這麼晚了,你們還在玩兒呢?”
趙菡豈會聽不出邵氏的意思,緊著道:“已是要散了。”
邵氏掃了眼靜雅,目光才挪到趙菡身上,“那就好,雖說今日是節,但還是要早些睡,你兩個妹妹明日還有女紅要學呢。”
“是,媳婦省得。”
邵氏頷首,“行了,我也走得乏了,這就回去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吧。”
49早產
趙菡何等聰明的人,適才與靜雅聊得親熱,婆婆瞧見心裡多少會有些不痛快,當即笑著扶上了邵氏。“媳婦送母親回去罷。”
邵氏並未推諉,頷首應好,一旁靜嘉也對母親獻著殷勤,“女兒也陪娘走走,難得今夜月色好,我還不想回去呢。”
“你呀,總這樣頑皮,讓娘什麼時候能放下心來。”邵氏輕嘆,面兒上卻盡是滿意,更伸手主動拉起靜嘉,拍了拍她手背,“娘打你,你可記恨娘?”
靜嘉眉眼一彎,“怎麼會呢,我知道娘是為我好,娘說的話,我都是用心聽的,前回的事情,確實是女兒草率了。”
事情都過去了,詩會自己也如願去了。在口頭上哄哄邵氏,靜嘉還是樂意的。果然,邵氏聞言欣慰許多,又同趙菡道:“你這二妹妹有時雖莽撞,但心是明白的,你做嫂嫂,得多提點著她。”
趙菡小心翼翼扶著邵氏,溫聲答:“娘放心,二妹妹冰雪聰明,媳婦自是會盡己所能的幫襯她的。”可若是力有未逮、鞭長莫及,婆婆您就別怪了。趙菡面兒上笑著,心裡卻補了這樣一句。
三人且言且行,不一會兒便走回了德安齋。
夏日已是窮途末路,連夜間的蟬鳴都輕了許多。夏蟬彷彿都藏入了一個個蓊鬱的樹冠中,在淒涼地苟延殘喘。上弦月彎,廣寒宮明。靜嘉一時貪看霖然月色,住了腳步,邵氏也隨著她的目光抬頭望去,三人俱是靜立片刻,方聞邵氏道:“馬上就是滿月了。”
趙菡跟著附和,“可不是,再一個月又到中秋了。”
聽著趙菡話裡頗有幾分失落,邵氏直覺是因她與敦堂離多聚少,心裡未免難過,便打算開解她幾句。這般想著,邵氏拍了拍靜嘉手背,“嘉兒,你先回去吧,時辰不早了,趕緊休息,讓你嫂嫂陪我進去就是了。”
靜嘉答好,向邵氏一禮,轉身欲退。
誰料,邵氏扶著趙菡才走兩步,便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住,直向前倒去。
邵氏驚撥出聲,趙菡亦是嚇得花容失色,伸手撈空,一時並沒扶住邵氏。好在趙菡反應極快,連忙搶到邵氏跟前兒攔住了她往下跌的趨勢。只是趙菡終究慢了一步,待她攬住邵氏時,邵氏已是磕到了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