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嘉可沒想到,她暈個車睡個覺的工夫,自己家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邵氏祖籍應天府,邵家兩個兄弟都在原籍上撲騰,強龍難壓地頭蛇,邵氏混的還算不錯。邵二奶奶一收到信,便收拾箱篋,啟程進京,邵昀獻當然脫不開身,由嫡長子邵友陪著母親。行船走水路,日夜兼程,不過四日便到了。
臘月初八,靜嘉得知,自己即將見到傳說中閨閣少女最容易懷春並且發生戀情的物件——大表哥!
嚶嚶嚶,靜嘉陷入了對錶哥的無限揣測與腦補中,什麼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文武全才……反正所有適用於男性的形容詞,都被靜嘉與表哥這兩個字組合了一遍。深察自家小姐心意的姚黃表示:小姐,您的“明月引”可以改成“眼兒媚”啦!
4表哥
董相是個風流人物,諸多子嗣中,屬邵二奶奶嫁得最遠,臘月初八,宜入殮,正是這一日邵二奶奶終於風塵僕僕地趕回相府。見了父親最後一面,董氏子女齊聚,將董成韞大殮蓋棺。次日,倪氏夫婦攜嫡出的一雙兒女前去弔唁。
相府是個頗氣派的四進院,原為前朝王府,董成韞當上宰相時由皇帝欽賜。雖說越矩,但皇帝高興,滿朝文武便沒人說個不字。曾有人上書萬歲:董相住這個宅子沒問題,不過……那個王府大門是不是得改一改?這也太誇張了。
萬歲甚覺有理,第二日賜了董相的嫡長子一個永平伯,順便給那人降了個官。至此,以言官為首,大家乖覺地選擇了——和諧。
其實吧,也不能說這些諫官瀆職,主要是董相的能力手段在那兒擺著,大家還是挺敬重的。再者,新帝登基,官員們還沒摸清楚皇上的脾性,不敢輕舉妄動。新官上任尚且還三把火呢,更別說皇帝了。
誰都不樂意拋家棄子地去做人體火摺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懂事兒的董氏,就在當今聖上的庇佑下,壯大了起來。
倪府馬車停在相府大門前時,是永平伯夫婦等在門口,倪子溫一臉哀色,上前恭恭敬敬稱了聲伯爺,沉重而俗氣地道:“請您節哀。”
靜嘉跟在大哥旁邊,偷偷打量這位永平伯,實在覺得有些失望,都說虎父無犬子,永平伯卻一點也不像宰相的兒子。個子矮——目測一米六,長得胖——大概160斤,神色怏怏——這個可以理解,剛死了爹嘛。但是,一點英武之氣都沒有。
簡直一個富矮挫啊,太窩囊了。
倒是永平伯夫人長得很周正,比永平伯略高一點,膚色白皙,富態從容,絲毫不見對丈夫的不滿或怨念。靜嘉猥瑣地揣測,永平伯會不會是160、160和160?!
永平伯領著人去了靈堂,一個斗大的奠字先入眼簾,緊接著,就是御賜的輓聯。堂前供桌兩旁香燭高燒,桌上擺著各式祭物,菜餚果品等等,不一而足。靈堂裡跪得都是女眷與孫輩,前幾列是妾侍——董相的嫡妻已經過逝,後面是兒媳們帶著各自子女。嗚咽之聲不絕如縷,聽得靜嘉心慌。
邵二奶奶是已經出嫁的女兒,不必哭靈,和靜嘉心心念唸的大表哥都不在列中。靜嘉略失望,呈現在臉上,就是適度的哀慼之色。倪子溫夫婦餘光掃到,表示十分滿意。
倪子溫握了下妻子的手——你教女有方啊,邵氏悄悄在心裡美了美,面上卻不表,回捏了一下丈夫——是老公你基因良好啊。
不過偷窺到妹妹表情的倪敦堂就有點詫異了——哎?這丫頭演技竟然這麼高了!
夫妻二人在袖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交握完畢,接著帶領一雙兒女在靈前跪拜。形式走完,邵氏非常合適宜地問道:“我二嫂可還好?”
伯夫人了悟,配合著:“五姑奶奶正是傷心,多虧倪夫人來了,不然我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
永平伯還不算太傻,當下也道:“你帶倪夫人去看看五妹吧,她若傷了身子,豈不是讓父親在天之靈難安嗎?”
幾人又寒暄幾句,邵氏帶著敦堂靜嘉隨伯夫人一起去見邵二奶奶。
靜嘉……心跳有點加速,臉有點紅。大概是對即將見面的表哥腦補過度,此時分外緊張。兩位夫人在前面走,並沒有注意到,反而是敦堂發現妹妹不太對勁兒,偷瞄了好幾眼,終於確認。
敦堂輕拍了下靜嘉肩膀,遞去疑惑的目光。靜嘉做賊心虛,臉更紅了。
靜嘉這個大哥,人有點魯,書讀不進去,如今正在習武。這會兒見妹妹微肉的小臉兒透著不大正常的紅暈,並沒想到是少女懷春,只猜是被這樣大的陣仗嚇著了,沒緩過來。結合先前在靈堂裡小姑娘滿臉悲鬱,敦堂更覺自己想得有理。
其實……大哥猜的八九不離一吧,靜嘉穿越以來,還是頭回經歷喪事,現代講究火化,這樣直挺挺放在面前的shi人,還是頭一回遇到。
但、但不至於臉紅。
“別怕。”敦堂作了口型,朝靜嘉咧嘴一笑。可惜靜嘉根本沒看出來,愣了一會兒,索性無視。
不過,被大哥這麼一打岔,靜嘉便沒再顧上思春,臉也不紅了。敦堂很得意——自己的安慰果然奏效啊。我倪敦堂還真具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徑穿山遊廊,繞園中小徑,靜嘉感慨完三遍相府之大,才終於走到了邵二奶奶所住的院落。丫鬟早便通傳完畢,幾人徑入花廳,邵二奶奶已經和兒子等在了廳中。
見了邵二奶奶,始知適才伯夫人所言並非是託辭。邵二奶奶神色憔悴,臉上尚有淚痕。她打小兒受盡慈父寵愛,是董府真正的掌上明珠。如今與父親天人永隔,此時又住在往昔承歡膝下的府中,一草一木,都是回憶,愈發觸景傷情。
不過,理智還在。
“二嫂……”
“妹妹……”
姑嫂多年未見,當下便拉住了對方的手,無聲勝有聲。
是邵氏先回了神,“敦堂、靜嘉,來見過你們二舅母。”
邵二奶奶也拉過了兒子見禮,“這就是友哥兒,小友,見過你姑姑,這是你表哥表妹。”
靜嘉一直垂著頭,明知道大表哥就在身前,卻不敢抬頭去看,乖乖行禮,先叫了聲舅母,又叫了聲表哥。
不過,可算是知道大表哥叫什麼了——單名一個友,邵友。
靜嘉嘆氣,這爹的意圖太明顯了,盼著兒子能做到兄友弟恭唄,別跟他大爺的孩子搶家產唄,不是長房長孫就要有自知之明唄。
敦堂顯然沒想這麼多,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兒,來個表弟,算件不錯的事情。
大人們還在客套著,便見一個丫鬟邁進門來,直朝著伯夫人就去了。附耳幾句後,伯夫人抬頭一笑:“孫夫人來了,我得去應酬一下,勞煩倪夫人再多寬慰五妹妹。”
這位孫夫人不是別人,便是毓瑾毓慎的母親。靜嘉敦堂眼睛同時亮了亮,瞬間又恢復正常——表哥還在呢。
失望臉敦堂和嬌羞臉靜嘉回了神。
送走了伯夫人,姑嫂二人便進了內室敘舊,邵二奶奶讓邵友代自己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