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日。
數日後,仲逸終於接到旨意去面聖。
這是他出獄後第一次面見皇帝。
相比以往,此刻,他心裡卻沒有了底。
不用說,朱厚熜派人傳喚,絕不是僅僅讀讀書、談古論今那麼簡單。
前些日子,韃靼直逼京城之事早已終結,對大同的調查也蓋棺定論。
如今,仲逸出了大牢,還做了翰林院六品侍讀。
然而,關於仇鸞貪墨銀兩、丁汝夔罪不至死的傳言,卻還只是傳言。
傳言這東西,往往起初還有些嚼頭,日子久了,就漸漸沒味了。
自從前幾日師父凌雲子道出此次入獄、再出獄的緣故後,仲逸心中多了一個詞權謀。
這個道理再明白不過若‘謀’缺了一個‘權’字,那得出的結論往往與預期相差甚遠。
但若一個從未在朝廷做過事,亦無半點權勢的人,讓他來運作權謀之術,簡直痴人說夢。
有些東西,僅憑讀書與傳授是無法取得真諦的。
對仲逸來說,翰林院看似並無實權實職,既無吏部考核百官之權,亦無戶部掌管天下錢糧稅賦財權,那怕是刑部治下的刑獄,工部的工程建築等。
不過,翰林院有陪皇家讀講之便利,又有侍詔之權,距離皇家之近,倒也不失為一種便利中的便利。
不管是之前的庶吉士,還是後來七品編修,再到如今的六品侍讀。
對仲逸而言,他腳下之路,就要從翰林院開始。
“知道朕今日為何傳你來嗎?”。
“微臣不知,請萬歲明示”。
“在牢中呆了幾個月,變得成熟許多,看來朕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費”。
仲逸……
朱厚熜從來不會把話說透。
至少,不是那種一聽就能聽明白,而且不會有第二種解釋。
作為臣子,仲逸只能選擇沉默,或無法立刻回應。
“據錦衣衛的人報,現在城中流傳一種說法仇鸞貪墨銀子,而且數目不小,原兵部尚書丁汝夔罪不至死”。
朱厚熜一如往常平靜,言語間並無豪言壯語,更不會動則大怒,大多時候,他也就是微微一句“對此,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
仲逸回稟“微臣剛出獄,還未曾上街轉,未曾聽到那些流言”。
“那你說說,仇鸞該不該不該殺?丁汝夔該不該留?”。
朱厚熜心裡最清楚不過這才是二人談話關鍵之處。
既然話說到這個地步,也無須遮掩了。
“據微臣在大同核查所得,仇鸞有幾大罪狀向韃靼俺答賄送財物,才使韃靼兵放棄大同,移兵東去。此外,還有消極應戰、報送假捷報,掠搶百姓財物”。
“哦,對了”,仲逸繼續道“這些,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石成、石大人皆知曉,當初我們二人一起辦差,那些人證、物證都交由他處置”。
話已至此,仲逸已做好最壞的打算那怕到此為止,也最起碼說出心裡話。
“哦?那你說說,丁汝夔為何不能殺?”。
朱厚熜並未糾結仇鸞之事,反倒問起丁汝夔。
“丁汝夔指揮無方,無功有過,但罪不至死”。
仲逸補充道“可據說他是得嚴閣老的授意,才導致城外百姓被殺,軍心大亂。要處置,也該要懲治惡,那就是內閣輔嚴嵩”。朱厚熜笑道“聽說?要有確鑿證據才行,這個道理就不用朕解釋了吧?”。
一時不知此話到底何意,仲逸顧不得許多“丁汝夔之事,微臣並未查實,但仇鸞罪狀件件屬實,此外,他當初能做上宣大總兵、平虜將軍,也是向嚴士蕃賄送財物才……”。
“放肆,他嚴士蕃何時有這麼大的權利?”。
一向和顏悅色的朱厚熜,終於怒道“難道。你是說朕用人、識人不明嗎?”。
“微臣……,不敢”。
早有準備,仲逸對眼前的龍顏大怒,似乎沒有以往那種反應。
“不敢?還有你仲大人不敢的?當初保定府博野縣繆家被殺一案,查出近二十個朝廷命官。此次去大同,你就要處置一個太子太保,還有內閣輔”。
朱厚熜臉色緩和了許多“好大的手筆,照這樣下去,朕都要被你處置了”。
仲逸“微臣絕不敢,朝廷有規矩,聖上委以差事,微臣只是依照《大明律》來辦差,並無其他想法”。
“大明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