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之時,一個明媚的上午,刑部大院依舊沉浸在那往日的忙碌與規律之中,同僚間的客套說笑,同級之間的噓寒問暖,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
見面一聲“家中可好?”,或者一句“晚上一起喝酒,還是老地方”之類的話大多來自刑部的官吏,而至於數日前來刑部幫忙的“外人”來說則不會有這樣的談話。
各處差事皆已結束,前來幫忙協理之人也要離開刑部,照磨所的樊文予如約履行了自己的承諾請大夥去城中一家頗為講究的酒樓大吃一頓,酒肉管夠。
儘管對於樊文予來說這都是九牛一毛,但結賬時這位八品照磨還是表現出“頗為心疼”的神情,眾人皆是喝的醉意上頭,對此皆不以為然,不過他們打心眼裡還是對這位新任的樊照磨還是挺感激的。
畢竟,辦差本就是常態,不請你,又能如何?無非也就是多看兩眼。
而對於刑部有品階的人來說,近日還有一場酒席要應付,這可不是尋常人的場面。
那便是堂堂的五品郎中文泰要回鄉省親。
從京城到揚州路途遙遠,僅是來回路程便頗費時日,文泰一向行事謹慎,在刑部有口皆碑。如今回鄉省親,本無可厚非,原本打算春節時日與家人一聚,奈何恰遇朝廷整頓刑部,如今忙過這段,總算是可騰出身來。
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文泰在刑部當值多年,很少回祖籍,如今五旬之餘的年紀,家中二老已至七旬古稀之年,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子想兒子本是天經地義,孝道所致、人倫之情,故此他收到二老的來信後便立刻上請,自然很快得到了准許。
眾人聞得此言皆紛紛讚許不已,真心祝福者有,阿諛奉承者有,應付場面者亦有。文泰年事已高,用不了幾年便可真正的告退,儘管他不喜拉攏靠攏,但到時推薦一兩個人的權利還是有的。
午後,文泰正在桌案前品茶,今日無甚緊要差事,屋中只有他平日裡的兩名隨從,這二人跟隨他多年,皆非外人。
三人偶爾說說笑笑,不知何時卻見幾名同僚緩緩走了進來。
“見過文郎中”,一名為的六品主事環視四周見並無外人,他上前一步笑道“聽聞文郎中探望二老,來回頗費時日,下官們甚是不捨,今晚在家中略備薄酒,也為二老略備薄禮”。
幾日來,文泰已多次遇到這樣的場面,久在刑部,他自然知道此等人情,既不能照盤全收,更不能全盤否定。
“王主事客氣,本官多年未回,如今家中老母捎信來說身體略有不適,也就是回去看看”,文泰笑道“盡孝道本就是天經地義,就不勞煩大家了”。
誰知那六品主事卻急忙擺擺手,滿臉委屈道“文郎中說的對,行孝道本是天經地義,莫說咱們是同在刑部,就是一莊一村的,我們看看鄰居的伯父、嬸孃什麼的難道就不可以嗎?聖人云孝乃……”。
文泰急忙制止他,心中卻在想著快不要玷汙聖人了。
“既是如此,那文某也就不推辭了”,文泰笑道“咱們都在刑部,一起喝酒的日子多著呢,晚上的酒席就不去了,到時我替家中二老拿些禮品便是”。
眾人一聽此言,立刻心神領會“如此甚好,甚好,文郎中公務繁忙,下官暫行告辭,給二老的禮品回頭差人送來”。
眾人走後,只聽一名隨從笑道“文郎中人緣真好,真是令我等好生羨慕,我二人可無甚東西送給大人……”。
這二人與文泰關係親密,私下經常如此玩笑,文泰卻故意微微一嗔“管好你的那張嘴,辦好差就是給老夫最好的回報”。
傍晚時分,眾人便大多回到各自家中,城中那處不顯眼的客棧中,仲逸稍作一番收拾後便去櫃檯結了房錢,刑部的差事忙完,他也該向樊文予告辭了。
悠然的走在大街之上,他早已習慣了這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來京城的日子不算長,但總算是不虛此行,外叔公辦好回鄉省親之後便可隨他一同回揚州,回到揚州便可見到自己的家人……
京城的繁花似錦似乎與自己並無多大關係,仲逸的腦海裡想著揚州城的景象或許並無京城那般繁華,或許亦如濟南府那般不容小覷,當然也不會像蠡縣那般熟悉……
“公子,公子請留步”,一名老者叫住了他“公子你這幾日去哪了?還以為你離開京城,不認識我了?客棧,老掌櫃”。
仲逸尋聲望去,果真是自己初來京城時留宿那個客棧的老掌櫃,若是沒有袁“公子”那任性刁蠻的取鬧,以及那城外荒唐的賽馬之事,自己或許會一直住在那個客棧。
“老掌櫃,當然記得了”,仲逸笑道“莫非是那公子又來客棧鬧事?”。
老掌櫃擺擺手,滿臉欽佩道‘沒有,沒有,這事說來奇怪,你離開客棧次日他便找來,可看了你留的書信後便再也沒有惹事,不過他似乎很不高興,說你言而無信’。
仲逸一臉尷尬,這如何才能做到“言而有信”?除非真的答應收她這個徒弟,然後天天做些無聊的事罷了。
“即便如此,那老掌櫃還找我何事?”,仲逸道“這種人還是不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