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之下,溪流潺潺、碧波粼粼,幾隻白鶴正在水中覓食,一雙修長細腿立於水中,羽白色中頭頂一點硃紅,此刻它們正用那淡綠灰色的細長尖嘴嗅的可食之物或魚或蝦,或水中軟蟲,亦或水泥之中那鮮鮮的莖、葉。
偶有歡愉之時只見鶴頭仰空,細長的鳴管出一陣高亢而又洪亮之音,嚇得水中魚兒立刻搖尾而返,竟一時不知所歸。
鳥中之貴,仙境之形,亦得新食果腹。
凌雲山頂,一名青年正在專心練劍,他一身白衣白靴,修長秀雅的身段透出一股英銳之氣,眉宇間稜角分明、五官俊美,黑如墨、隨風飛揚,手中長劍肆意揮動,那雙堅毅的雙眸清澈明亮,卻不見一絲殺氣.
難道?這就是練劍的最高境界?還是尚無境界可言?
“師弟,師弟……”,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專注,他握住劍柄稍做定神,而後猛地將其丟擲,劍隨風馳、不偏不倚,剛剛插入那扎於地面的劍鞘之中。
此舉一氣呵成、輕鬆自如,甚是灑脫。
“師弟,你就別練了,這麼多年了過去了,可除了輕功還算勉強,連我這個弱女子都不敵,整天練啊練的,哎……”說話的正是仲姝,與仲逸同齡,她已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
薄薄紗裙之下同為潔雲之服,仲姝的個頭卻比仲逸矮了半頭,不過她早也不是那個當初為難難喂藥喂湯的小女孩。高髻之下,雙瞳盈盈,膚如鵝羽,絳唇貝齒。她身材輕盈,步伐輕快,一笑一顰間卻無習武之那般寒氣。
“師姐,我沒聽錯吧?你?弱女子?”仲逸指著劍柄,得意笑道“此招如何?”,經師姐一番數落,也算是為自己挽回點面子。
“就和?以後但凡遇敵手,你就與人家比這個去吧,到時定會被…清脆一聲……”,說著,仲姝吐吐舌頭,扮作斷頭之狀,看的仲逸仰頭大笑。
“差點忘了,有正事呢,師父叫你回去”,說完,仲姝便拉著他往回走“師父說是有要事商量”。
師兄妹間那般融洽與親密自是凌雲山處那種素素之意,亦是歲月痕跡的完美沉澱。
衛叔叔?果真又是他,他的出現,便是那個特有的風向標。
“兒逸,算起你初次上山,至今已整整十年,仲啟與仲姝自不用說。長大的鳥兒終究要自己去覓食。記得為師曾你們說起過會有那麼一天,你們還是要到山下那個世界去。
“師父不能留你們一輩子,凌雲山亦不是你們最終的歸宿。這些年所學所得能否有所獲,那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時隔數年,凌雲子卻音容未變“從今日起,你們都下山吧”。
從師多年,唯有此次不能細細聆聽。未解其意,仲姝卻泣而有聲道“不,師父,我不下山,我要在這裡照顧師父一輩子……”。
仲姝之淚,此次仲啟與仲逸卻未能安慰。
在他們眼裡,凌雲子亦師亦父,這麼多年悉心教導,孰能無情?豈是說走就能走?
片刻之後三人共同想到一件事一件多年的習慣,多年的默契。
這裡是凌雲山誰也無法改變凌雲子的決定,這就是凌雲山的規矩------他們只有執行的份。
灶房中,一直為他們洗衣做飯的穆大娘似乎早就從衛佶那裡知道了凌雲子的決定。
她此刻能做的就是再為孩子們精心準備一桌晚餐,當然,不是最後的晚餐。
可惜一桌豐盛的飯菜卻無動過的痕跡,久在凌雲山上,自有凌雲山的舉止穆大娘並未勸說他們,只是默默的收拾著原封不動的碗筷。
偏偏月圓之夜,此刻卻似乎多了一層傷感之意,同為一片天,或許舉步數十里,便是另外一道風景。
桌前放著兩封書信,凌雲子雙膝盤腿而坐,他依舊氣閒神定、面無異色,絲毫不見抉擇之難、離別之悵。
“啟兒、逸兒,為師與幾個老友故交還有些交情,現在這裡有兩個地方,你們有兩個選擇”,說著,凌雲子桌前信封往前推了推。
“林嘯義,數年前你們有過一面之緣,他現在已是三品都指揮使司指揮僉事了”,凌雲子將目光轉向另外一封書信“還有一人叫楊文予,剛剛赴任七品知縣”。
凌雲子言罷並未立刻表態,那把跟隨他多年的羽扇輕輕拂過,一絲清醒之風略過,竟令人耳目一新。
可是,該怎麼說呢?沒有抉擇之時才不會左右搖擺,而那怕是二者選其一,立刻便有所取捨。
仲啟雖記得林嘯義此人,但不知何,他此刻腦海中卻是那個久違的場面義中村的拋棄,十里店的無助……
“個人之所好、所長,所學之用能否經得起考驗?誰願去指揮使司?或者縣衙?”,凌雲子望著他的兩個徒弟,眼神中亦師亦父般的神情。
仲啟同為靜默,片刻後仲逸卻抬頭道“師兄為長,且他做事周全,文武兼備,師兄當先選,徒兒沒有異議”。
仲逸話音剛落,目光便隨眾人落在師兄身上,仲啟猶豫了片刻,而後終於開口道“師父,徒兒自幼習武,嚮往馳騁疆場的豪情,且多年深的師父教誨,故徒兒願去指揮使司。師弟武藝不甚精,但博學多才、性情溫和,去縣衙協理民政定能有所作為”。
“如此甚好,可是?”,仲逸望著仲姝,而後轉過頭向師父問道“可是,我與師兄都有去處,那我師姐?”。
聽仲逸這麼說,凌雲子竟哈哈大笑幾聲道“這正是為師要說的,你師姐也要選擇”,凌雲子放下羽扇,撫撫仲姝的後腦勺“姝兒,給為師說說,你是願意跟誰你師兄同去?還是你師弟呢?”。
若仲姝再說她願繼續留在凌雲山,那便是違背師意了。
“師父,這……,我……”,顯然,仲姝的選擇並未他師弟那般利落。
仲啟望著她的師妹,卻毫無遲疑道“師父,我願照顧師妹”。
仲逸收回方才的眼神,轉而對仲啟說道“師兄,你能力見識遠我和師姐,師姐跟你我自然放心,可指揮使司到處都是軍士,師姐一個那字恐有不便……”,
“師弟,你就放心吧,師妹會易容術,到時女扮男裝就行。我去的是指揮使司,又不是在兩軍陣前,況且那些武職中帶著夫人與女眷的大有人在,你不必擔心”,仲啟這方面想的確實周全,仲逸無話可說。
彎眉蹙下,一雙明眸閃爍,上下兩排長長的睫毛分分合合,凌雲子低頭沉思片刻,似乎也無法替她做出決定“姝兒,這樣吧,你若一時無法做出決定,那就先回房去,待明天再說”。
凌雲子示意,衛佶自然領會,他帶仲啟與仲姝走出屋門,只留仲逸一人。
凌雲子嘆了口氣,他眉頭微皺,突似心事重重般“逸兒,為師知道,你爹孃之事一直是你的心病,現在你已長大,下山後你定會找尋你他們的下落”,
果然提及此事,免得自己再問一番,師父真是用心良苦。。
仲逸心中一顫,一股無助中湧動著熱血的神情“師父,你說我能找到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