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槙島聖護第一次陷入了沉默，崔九善也暗自心驚，厲害，他一直跟在老闆的身邊，這些事或多或少他都有參與，所以他完全無法反駁ange1說的話。
而且從剛剛起，他的目光只是偶爾和對方接觸，他都有種被看透的錯覺。安靜溫柔的外表下居然隱藏著如此可怕的內心，完全就是欺詐啊……
“呵。”槙島聖護從鼻子中出輕嗤，“人類本身就是傲慢的，就像你對於你的手下，何嘗不是存在一種傲慢？”
【確實，但我的傲慢並不狹隘，對所有人的傲慢，和對一部分人傲慢，這其中有著質的區別。】
“很不錯的觀點。”槙島聖護知道白沉所埋下的語言陷阱是什麼，可他並不在意，“我很感興趣，如果是你，又會怎麼做呢？”
【一視同仁罷了，即使是心理指數低於一百的人，他們之中有些人也存在巨大的潛力，我只是覺得不該把目光全都放在潛在犯身上，而且……比起原本就擁有意志的人，讓那些原本不存在意志的人，找到自己內心深處真正渴望的事物才更有趣，不是嗎？】
“原來如此。”槙島聖護點了點頭，“和你的對話，確實開闊了我的思維，但很可惜……我的理念和你並不相同。”
【沒關係，我也並沒有指望你能認可我的觀點，只是我認為合作應該基於對彼此的理解之上。】
白沉早就明白，像槙島這樣的人，靠語言是無法說服的，對方擁有極強的人格，不論是意志還是理念，對方都形成了自己獨有的模式，其他人很難干涉。
【言歸正傳，我可以把西比拉系統的資料告訴你，與此同時，我也希望知道你接下來的計劃。】
“然後再商量合作的方案？”槙島聖護輕輕挑起了眉。
【不必商量，我需要你做到的只是不干涉我的計劃而已，當然，我也不會干涉你的計劃。】
槙島聖護的瞳孔微微驟縮，隨即，他輕輕地笑了起來，“你真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我還一直在期待你會提出何種合作方案。”
【明明就一點都不想和其他人合作，不是嗎？】
“你不是也一樣？”槙島聖護加深了唇邊的笑容。
崔九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老闆那麼開心的表情，這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卻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他們對彼此瞭如指掌，言談中充滿了摯友間的默契，旁人根本無法插/入他們兩人之間。
最後白沉把西比拉系統的漏洞告訴了槙島聖護，系統雖然可以掃描人類的心理狀態，並透過人們對事物的反應和行動，判定他們自身的價值，但是機械可以做到的事情終究有限。
西比拉系統無法探知‘人類內心深處的想法’，簡而言之，西比拉系統是不可能知道人們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的，如果西比拉系統能夠讀心，那麼槙島的心理指數也不可能在一百以下。
用槙島作為例子來分析的話，那就是當一個人對自己所做的事，沒有任何罪惡，恐懼，痛苦，愧疚等心理，完全認為那是一件合理並普通的事情時，那麼西比拉系統就無法掃描出正確的心理數值。
西比拉能夠判定的，只是浮於人們靈魂表面，最容易被捕捉的一種情緒罷了，而不論是何種情緒，只要過特定的數值時，都會引起不安定因素，這就是西比拉系統的邏輯。
可笑的是，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都並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做了壞事會心虛，產生不好的念頭時，會升起惡意，而這些負面的情緒一旦產生，那麼勢必會被西比拉系統捕捉。
因此，降低和提升心理指數最好的辦法就是催眠和暗示。當然，白沉還是對槙島隱瞞了一點，他所做的不是普通的催眠和暗示，而是徹底的，能夠抹殺一個人個性的催眠。
先是完全的麻痺一個人正常的感情和思維，再透過他想要的方式，進行填充和塑造，把對方一切的喜怒哀樂都牢牢地掌握在手上，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真是厲害。”崔九善聽完白沉的分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一直想要看看ange1是個怎樣的人，今天還真是不虛此行。”
【你的駭客技術也很厲害，川田完全不是你的對手。】
“……”崔九善覺得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槙島聖護的計劃也令白沉感到非常佩服，他引起暴/動的方式比白沉更直接，他製造了可以偽裝心理指數的頭盔，只要戴上了那個頭盔，西比拉系統就掃描不出該人的真正心理指數。而他只要把這個頭盔分給對西比拉系統心懷怨恨的人，那麼勢必可以引起一場巨大的騷動。
當然，槙島聖護也對白沉隱瞞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在計劃執行的那天，他會帶著手下來到位於厚生省本部的諾娜塔。根據崔九善的調查，這個城市所有的訊號中轉都會經過諾娜塔，這就代表西比拉系統的本體一定在那裡，而他的目的就是……去看看西比拉系統的真面目，如果那是毫無價值的東西，那就摧毀並破壞它。
“和你聊天的時間過得還真快。”槙島聖護站起了身，那雙金色的眸子中似乎有幾分遺憾“這次一別，不知又是何時才能見面。”
他看向了窗外飄起的淅瀝小雨，充滿磁性的嗓音帶著些許感慨，“如果不是生於這樣的社會，或許我們能成為朋友吧。”
“……”白沉沉默了一會兒，他其實很佩服像槙島這樣的人，可惜就像對方說的那樣，這個社會無法容下他們這樣的人。
槙島的思想太過前，他的特殊體質，註定了他比別人想得更多，可他偏偏又不是一個庸才，他有智慧，也有能力，他靈魂的光芒太過強烈，不甘淹沒於西比拉系統的支配下，因此留給他的，唯有反抗這一條道路。
“我們是無法成為朋友的。”白沉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如果不是這樣的世界，就不會有這樣的‘你’和‘我’。”
“說的也是。”槙島聖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用彷彿朗讀書籍般的聲音，緩緩開口道“人類的進步史也就是人類的墮落史，佔有者透過制度和法律把這一不平等確定下來，人類的歷史就是打破這一不平等。”
“尼采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嗎？就算我們打破了西比拉的不平等，新的不平等也將再次出現，歷史會不斷重複，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
“我想要看到的只是‘人們擁有自身意志’的世界，就算不平等，也是人們依靠自己意志做出的選擇，不論人們接受這種不平等，還是推翻這種不平等，對於人類來說，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啊……只是喜歡那樣理所當然的世界而已。”
槙島聖護說到這裡，眼神幾乎是溫柔而愛憐的，而在那深處，似乎又還掩藏著幾分孩子氣。正是這些矛盾而迥異的特質，才構建出了槙島聖護這個擁有獨特魅力的人。
“理所當然嗎……”白沉的薄唇翕動，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無聊的善心也該到此為止了，更何況，槙島也不是能聽進勸說的人。
槙島離開之後，龍建和王陵璃華子立刻回到了房間，兩人對合作的內容都有些好奇。
【我們只是約定了互不干涉對方的計劃罷了。】
王陵璃華子有些意外，“是不是槙島老師不想和您合作？”
【並不全是，其實我也不想和他合作。】
“為什麼？”
白沉沒有回答，而是在電腦上打了一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