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沫想不到,此生還能有被人踏破門檻、爭先來拜的一天。
很多人,他都不認識,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但,前來的每一人,又都是真心實意來向他拜賀的。
或許,街頭的“河北四雄”“江南六俠”“關東五虎”等人,只能代表某個群體,而,此時此刻的京師“繡芙蓉”,已然算是整個江湖。
無論“江湖”二字,多麼令人神往,引人遐想。
不可否認的是,江湖中也滿是捧高踩低之徒,名望在這裡也成了最現實、最赤裸的體現,容不得殤沫不適應,亦容不得殤沫多想多思、再三甄別。
“伸手不打笑臉人,開口不罵送禮人”這是一句流傳千古的諺語,也是一句貼合現實的真理。
就算知曉一些人未必磊落,未必就是真俠者,可那又怎樣呢?
人實在太多,一個接一個從未間斷過,他們擠破頭皮來到殤沫身前都只為道賀。
不管在擁擠中有多狼狽,曾翻過多少次白眼,他們到達殤沫面前後,皆能整理好衣裳,捋順好垂,帶滿笑容,以端莊之容送上賀詞。
殤沫知道,他們一個個並不是為自己而來,卻也著實是為自己而來。
——誰讓自己娶得是冷溶月,冷溶月又是這世上最鼎盛的奇女子呢…
——今日他們來拜,大概會成為日後闖蕩江湖的本錢,不管何時說起來,他們也的確參加過這場婚宴。
——只要參加過這場婚宴,就能使得一些干戈化為玉帛,一笑泯恩仇,盡棄前嫌。
說到底,他們皆在為自己爭名頭、攢資本,哪怕他們從不識得殤沫與冷溶月也沒關係。
——是的,沒關係。
殤沫還之笑臉,送上客套,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世間,需要一些逢場作戲,也需要一些人情世故。
只要有人需要,這種事就不可避免,也會絡繹不絕。
然,這也絲毫不影響日後相互拔劍的度。
——若有一天,這些前來道賀的人接連來踩、來討伐,那殤沫也會毫不客氣地拔出“蒼瓊劍”。
正如,現下正在與朱高熾套近乎的那些人,他們雖有接觸當今聖上的機會,卻無背離大明朝的本錢,一旦有天他們做了作奸犯科之事,損壞了大明朝的秩序和法規,他們同樣難逃一死。
——就算能看出朱高熾不平凡的人,都是些聰明人,可那又如何呢?
——這世上,死得最快的豈不也正是些聰明人?
今夜,殤沫喝了很多酒,打出生以來最多的一次酒,但,他卻願意喝,來者不拒。
他很清楚,今夜的暢飲應在一生當中都不會有幾次,甚至,也只有這一次。
即便,他不能喝,毫無酒量,也不妨礙他無比喜悅的心情。
他要照顧好自己的心情,這是難得的心情,也是值得永存的心情。
他已明白,人是在為心情而活,沒有任何事能比自己開心順遂更重要。
可,獨守在婚房中的冷溶月,現在卻毫無心情。
她在思量著很多事,也在考量著很多人。
她之所以會這樣,也全因突如其來的一個人,這人談不上是舊相識,卻也的確相識。
這人便是絲柔。
絲柔來此的目的,是為了行刺朱高熾與朱瞻基,但,有謝清瀾、顧暖雨、秦樓客、柳韻錦和“夜鶯暗衛”駐守的“繡芙蓉”,又怎麼可能會讓這場行刺成功呢?
這是一場無聲無息的行刺,也是一場還未出手就已結束的行刺。
絲柔帶來的幫手,是原本秦泰的舊部,他們皆已被擒獲,且送入了京師大牢。
他們未死,要感謝今晚是一場喜宴,不易見血。
但,絲柔與冷溶月隔窗所說的話,似乎也點醒了冷溶月。
當,眾人皆將焦點放在新郎身上時,塵縈卻綁著絲柔去見了冷溶月。
冷溶月沒讓她們進入新房。
今夜能進入新房的,也只有一人,只能是新郎殤沫。
冷溶月與絲柔隔著窗臺說了許多話,這些話也多半是絲柔在說,冷溶月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