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鄭言已無了慌亂,反倒寡言端坐,真就飲起了清茶。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片刻間的心潮澎湃,總掩不下片刻後的黯然神傷。
悲情,總能流轉進歲月長河,淌流不斷;歡愉,卻又總那般短暫。
他如此這般,倒也著實急壞了殤沫。
無論殤沫如何繪聲繪色地言說,他總是“嗯”“哦”,再無其他言語。
倘若,人人皆如他,只得了無生趣,寥寥度日了…
索性,殤沫不再嬉皮笑臉,轉念肅然道“金忠在朱棣大軍中處於哪個序列?”
鄭言垂眸,繼續緩飲著茶水,一字一字道“中軍安遠侯柳升、遂安伯陳瑛;左掖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右掖成山侯王通、興安伯徐亨;左哨武安侯鄭亨、保定侯孟瑛;右哨陽武侯薛祿、新寧伯譚忠;前鋒寧陽侯陳懋、忠勇王金忠。”
殤沫,立即道“也就是說,金忠是打頭陣的了?”
鄭言,緩緩說“他是元室降將,應是沒有任何人比他更瞭解漠北的地形了。”
殤沫,遲疑道“事實上,朱棣也只是想讓他帶路罷了...”
“可,這路並不好帶…”鄭言,說,“就算再正確的路,只要抓不住想要的獵物,都不能稱為“好路”。”
殤沫,嘆道“這樣說來,這次朱棣北伐應該也不會太順利。”
——他很清楚,金忠本就不是金忠,又如何能帶出“好路”...
——所以,也只能輕嘆。
“的確不太順利。”沒曾想,鄭言也說出了他的看法,“當今聖上之所以讓金忠打頭陣,也多半是誘敵之策。倘若,金忠真心投靠,倒也無礙;可,一旦金忠只是詐降,那他也絕活不了。”
殤沫漸漸皺眉道“你是說…朱棣絕不會離金忠太遠,也絕不會離金忠太近,最好是保持在既能射殺金忠,又能支援上金忠的範圍之內?”
鄭言也緩嘆了一聲,“聖上是不會改掉疑心病了...”
他終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側臉看向殤沫,又道“不過…也正因這一點,我們才有機會見到金忠。”
殤沫淡淡一笑,“我們為何要見金忠?”
鄭言,怔道“那你為何偏偏要提到金忠?難道,你提到金忠不是因為他能為我們所用嗎?”
殤沫繼續笑道“他的確能為我們所用,但,若我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見到金忠,也並非易事。”
——想在不走漏訊息的情況下,與金忠見上一面自是不容易。因為,冒充金忠身份的張仲在走時也只帶走了一千人左右,這一點冷溶月清楚,殤沫也很清楚。
——如果,金忠真做了先鋒軍統帥,那他所統領的人馬絕不會少於一千人,也就是說,除了他原本的人馬外,必定還有新劃入他麾下的兵士,且這些兵士的人數還絕不會少。
不想,這次鄭言依舊有著自己的看法,並自若地說了出來。
“想見到他,的確不是易事。聖上既在能射殺他的距離內,就必會安排暗哨觀察。不然,若他真是詐降,豈不是會反過來殺聖上個措手不及,聖上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生的。”
“還有,聖上也絕不會分兵出擊,即便是金忠將聖上的大軍引進了阿魯臺的埋伏中,聖上也有足夠的兵力自保反擊,再加上先鋒軍也絕非金忠一人說了算,還有陳懋在。”
殤沫當然知道陳懋是誰。
陳懋之父乃是涇國公陳亨,他早年便隨其父參與過靖難之役,被封為寧陽伯。
確切地說,當年殤沫的父皇朱允炆慘敗出逃,也離不開陳懋的助紂為虐。
如今,朱棣能將金忠與陳懋排在一個序列,共統先鋒軍,也是因為昔年冷溶月讓張仲假扮金忠投靠大明時,張仲也是先見的陳懋,陳懋又親自壓著張仲去見的朱棣,並明確告訴朱棣張仲是韃靼王室的也先土幹王子。
所以,金忠和陳懋怎麼說,也算是老相識了。
“如此說來,我們只能趁朱棣大軍駐紮之際,再尋找機會了…”
鄭言沒有再說話,他也覺得在大軍修整時下手,最為合適。
只是,他並不想讓這話被別人聽了去。
因為,窗外已多出了一個人影,一個曲線妖嬈、長飄飄的身影。
此刻,這身影也動了起來,並輕輕地推開了門,又輕輕了走了進來。
從鄭言緋紅的臉頰上就能看出,走進房中之人並不是別人,而是,方才讓鄭言先到廂房內歇息的純姑娘。
純姑娘已捧著四樣下酒菜和一壺‘芙蓉醉’在看著他,他也在看著純姑娘。
少了清、雅、豔三位姑娘在側,純姑娘竟也有了說不出的美,道不明的嫵媚。